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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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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城挪挪眼镜,笑笑,大言不惭地说,我已写了申请,打算辞掉这份工作了。
楚暮道,反正实权落不到你的头上,想干点大事也做不了主,这文教的工作还是麻利一点辞掉的好。
秋城儒雅的笑。
母亲脸上的皱纹深刻起来,瞪了秋城一眼,把脸别到一边,刚好看到父亲摆着幅局外人的模样万事不关己的看报。母亲把茶碗往茶几上重重地一放,茶碗撞向茶几,茶水飞溅。母亲继而冲到父亲的身边。父亲还没闹明白出了什么事,报纸已经粉碎。
父亲说何必拿报纸出气呢,端起茶杯,拿杯盖拂拂浮在水面的茶叶,抿了一小口,紧紧衣领,然后摆出一个正襟危坐、洗耳恭听的模样。
在座的都正了正身。
楚暮忍不住开了口,妈,您这做法就有失楷模了,您老人家常拿四书五经来教导梅梅,您老人家自己做得就有点欠缺了,报纸放一边,会议结束后是可以看的,撕了就没得看了。
刚落座的母亲听楚暮反攻倒算,一串话泼向了楚暮。
怎么了你!你要替你父亲打抱不平,是吧?你父亲在家里除了书还是书,对么子事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凡事不闻不问。男能自谋,我就不以为忧,你父亲为这个家操过么子心嘛?你娘战战兢兢,晚寝早作,辛苦一辈子,你们还要联合起来骑在我头上拉屎,是不是?
韩绮梅放松的紧张重又鼓胀,脸色也白了。
秋城站起,安抚母亲坐下,请母亲不要计较楚暮的狂言。
绮梅起身收拾好地上的报纸,开了吊扇。
父亲以尽量平和的语气发话。
家里事,不是不想关心,是想关心又关心得不是地方。今天这家庭会是有主题的,话呢就不要拉扯得太远,秋城楚暮午饭后还要赶镇里上班,上午呢一家子最好能拿出个方案来。
父亲几句话给搅混了的空气来了剂清醒剂,母亲腾空而起的怒气平息下去。
母亲重新拿起了正题。
就梅梅的意思,等分配。等分配还不是人家砧板上的肉,到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昨晚跟人家采缘姑说起这事,采缘姑说是她家大春说了,全县就飑风山那些边远地区缺老师,教语文的也就飑风山最紧缺了。去年县里回来一个教语文的男伢子就分到那里去了。飑风山离这五、六十里,学校建在山顶上,一栋房子建了好些年,破砖烂瓦的,桌子没一张像样,晚上还听得见狼叫,结果那个男伢子没教几天书就跑回家,情愿种田也不愿去教书了。
父亲插言,听人家说的,像是梅梅读了大学还没她家小莉不读书的好。
母亲道,你也听出来了?舌头板子压死人,这平时关系密切的都在等着看韩家的把戏,其他人还不把我们一家子笑话死。当初这大田坳出了梅梅这一个女大学生,我们大办酒席时那恭维话多得天都撑得破,现在梅梅就这样子回来了,风凉话照样可把这采薇园淹了。
楚暮有点愤愤,梅梅工作的事是我们的家事,关人家什么事?
秋城自言自语,梅梅学识不错,要找一个好单位不会太难吧?
母亲道,难不难,你应该最清楚。昨晚人家采缘姑那个高兴劲,梅梅毕业分配的事还没跟她讲过呢,她就要大春把大学生分配的事摸个一清二楚,我讲一句,她讲一箩,好像她就是管分配的。临到我要走了,还拉着我进屋去看人家托大春办事送的礼物,张三送的毛毯啦,李四送的皮衣啦,叨唠个没完没了。梅梅这事最难办,我们也不能去求她家大春,去求她事小,她把这事一吹大,还不成了这大田坳的一重天了。
绮梅想起昨晚采缘姑的热情,小莉的冷淡,知道母亲讲的是实话。
楚暮说,我也听说过,没关系只能等分配。目前我和哥也没什么过硬的关系,认得的人不少,求人的事没做过,也不知道怎样做。不过,听说灵均中学从去年开始已公开招聘教师,梅梅业务过硬的话,可以去试试。
韩绮梅眼睛一亮,紧接楚暮的话说,我去试试!
母亲心烦意乱,挥挥手,这事人家大春也早听说啦,你们兄弟两个历来是矮子看戏,随人说短长,灵均中学公开招聘是假,公开拍卖老师岗位是真。
楚暮面露惊讶之色,看了看秋城,秋城正好以同样的神色看他。
妈,有些传言,没有亲眼见,不要当真。杨大春上蹿下跳的,无一点是非之心,人前人话,人后鬼话,领导用得着他,群众未必都信得过他。既然灵均中学公开招聘,不管是真是假,让梅梅去试试再说。楚暮正色道。
父亲说,我赞成楚暮的意见。韩家人不惯在人情场上察言观色,投其所好,阿谀奉承的把戏玩不灵活反弄巧成拙。饥时吃人一口,饱时要还人一斗,这一斗还不上怎么办?梅梅的事情解决不了不说,还丢了韩家的名节,再说求人情也得合法理,不如先按公开允许的方式联系工作。
母亲欲说话,韩绮梅接上了言,我想去应聘,实在应聘不上再等分配就是。
母亲听了这些话,明知有理,就是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心脏鼓突不已,她恼怒她的儿女,她的丈夫,不管大事小事总要站在她的对立面。每一件事的发展都与她的愿望大相径庭。头脑中又混乱起来。她清醒地知道这种混乱只是过去了的回忆,但她不得不强打了精神抗拒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声影对弹丸之地的狂暴压迫。岁月使她苍老,也使她的脾气越来越糟,现在已糟到了她的体力无法承受她的脾气。她明白这不全是儿女们的错,也不是丈夫的错,她甚至不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种种被打击的感觉从哪里来,她实际上不知道是谁的错,但她必须抗拒,不抗拒会感觉不到活着,不抗拒会觉自己真的只有被蹂躏的命,只有凄凉地颤栗,只有颤栗着去目睹断垣残壁,浓烟烈焰。可她能抗拒谁,又有多少力量去与人争斗,除了在家里。许多年来,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一种记忆最为清晰:各式车辆不停地隆隆开过,驾车人的叫喊声此起彼伏,鞭梢的毕剥声和马蹄的磕击声交相碰撞,昂首振鬃的马在嘶嘶咆哮,天地火炭般赤红,人影重重叠叠,刀光血色全向她笼罩过来,把她的衣服一块块地染红,一点点地划破……火焰已灼烤过她的世界。眼见的只是焦土,废墟,残暴的杀戮。横祸总是突如其来。入梦几秒种就全身惊跳。大洪峰在后面追赶,要跳过眼前的谷壑又力不从心。
想喊,想哭,想强烈地发泄,这次她战胜了自己。
韩绮梅看见母亲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终归平静。
法是方的,情是圆的,方的抵不住圆的。如果凡事都按公开的合法理的形式进行,就是秋城干不了大事,楚暮也应该干大事了……母亲的声音沉沉的,每一线声音都从皱纹深处飘出来,有股苍凉的寒意。
韩娭毑——
门外传来丙桂奶奶的声音。
母亲起身,由你们去吧!
这个夜晚还是闷热。
湖南为大陆型中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大田坳所处的湘北洞庭湖区,七、八月间总摆脱不了夏季副热带高压的控制。气温高,地面积温也高,低气压又时常来袭,那种热,长久的,停滞的,恶毒而顽固。
前后两个窗洞开。采薇园虽居高处,四围无碍,仍无一丝风进来。电风扇在书桌上失了控制般高速旋转,转出来的噪声只让人心慌意乱,不知到哪到什么时候才能换得一口清凉空气。
韩绮梅已拿定主意到灵均中学一试,眼前打算好好地看看书,为应聘做准备,无奈天气太热,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她随手拿了把大蒲扇扇了几下,无济于事,走到窗口,见月亮黄黄的,像烤焦了的鸡蛋饼,被人遗弃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熔炉持续烘烤。
汗不断地冒,擦了又擦,汗水流得没有止境,人像个水箱,却又舌干喉燥。
韩绮梅干脆坐下,在一个蓝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写下一些短句:
……
树影堆积在窗
风荷因为无风
静立着独举
独举的风荷
穿透了心脏
血液的味道
热的死气
热是没有方向的
无岸的湖
人流粘稠蠕动
皮肤如一层
汗水腐蚀的钙质土
肤色 跟漠漠混沌一般
以模糊的明暗
折叠着变了形的风景
时针指向九点,韩绮梅在诗的前面写上一个“热”字,收了笔。
一首诗写下来,愈觉沉重,热倒散了些,并不觉热到无可如何。韩绮梅伸手去取《语文教学方法大观》,瞥见了旁边的《辞海》,被隐秘触动,竟湿了眼睛。
韩绮梅翻出夹在《辞海》中的诗稿,将《久违的男孩》重捧在手,才发现,田君未将末句“男孩一急学青蛙叫”改成了“男孩女孩学青蛙叫”,韩绮梅不自禁地笑,两行热泪无声息地滑落。
才多久,想起青湖的人与事竟似隔世,那么不经意的、不以为然的一些物件重现眼前,竟引得心绪万端,悲来难说。
无法平静。
她想起田君未说“他说寂寞烦恼有甚要紧做做扩胸运动就可排开”时的信心十足,想起田君未说“戴三百度仍失足的男孩俨然多智星在女孩眼里”时的洋洋自得,想起田君未背诵“当我俩的灵魂壮丽地挺立起来”时的那种不合场景的夸张了的情深意切。
韩绮梅坐在桌前,只是流泪,不停地流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细致地去想起他,她把诗稿紧贴在胸口,闭上眼睛,脑中浮现那首十四行诗:
亲爱的,让我俩
就相守在地上吧——人世的争吵、熙攘
都向后退隐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想起他?想起这些令灵魂颤动的句子?为什么感动?为他?为他背诗时的表情?为白朗宁夫人?为白朗宁夫人的爱情?还是为现在不曾预料的处境?
眼泪又是怎么回事?一首打趣的诗何至催人泪下?眼泪像决堤的水,恣肆地流。韩绮梅觉自己分为两个,一个是清醒的,平静的,一个郁结了多少年月的悲伤。人前的她是决不流泪的,除了在母亲面前的失控。韩绮梅关了电风扇,仰头靠在椅背上,任凭泪水汪洋,脸上一阵热一阵凉,心是又空又痛。这空与痛脱离了一切的经验和具像,没有内核却长了针芒,时而坚硬时而柔软,搅得她痛苦不堪又找不到痛苦的方向。她没条理地想着久远的和现在的事,觉得又荒诞又悲凉。她噙着眼泪一会哭一会笑的。清醒平静的那个她担心母亲这时候到楼上来,想压抑,又控制不了,汗水泪水终是湿了一身。
田君未这时候见了她,会不会问一句,“你没事吧?”
良久,她才从莫名的激动解脱,眼泪没有过渡地突然退潮,她开了电风扇,怔怔地望着诗稿。她像历了一场漫长颠沛,总算可以停下来想想今夕何夕了。想下楼去冲洗,母亲送了大片西瓜上来。
天太热,到大坪里去坐坐。母亲边说边把西瓜递给韩绮梅。大坪指的是采薇园前面大片空地。
开了电风扇,还好。韩绮梅说。
韩绮梅生怕母亲发现自己的异样,赶紧接了西瓜退回到自己房间。
好歹母亲此次只为送西瓜来。
大坪里坐着几位消暑的邻人。
作者题外话:感谢有温暖的手林间设几,星子密密时翻开这一页。生命与生命各有不同,又有内在的同构。借助文字共享冷暖,咀嚼生活。梦魇亦或苏醒,时光摇荡,不会破碎。生命的影子皆存活岁月之流。尽管想法和做法不太一样。
六、屏障的这一面是男人女人
母亲不再提韩绮梅工作分配的事,家里没外人,脸色就阴沉沉的,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母亲面色不舒坦,采薇园自是沉积了一园子的愁闷,连射进园子的阳光也是阴沉沉的。
每提及应聘一事,母亲避而不答。韩绮梅除了争取机会去灵均中学应聘,别无他法。两个哥哥这段时间忙,来了几次电话,提及梅梅工作一事,都被母亲挂断。父亲有自己的精神家园。看书,钓鱼,去凌波河看那两根石柱,是父亲生活中的三件大事。许是怕引来母亲的责难,梅梅工作的事,父亲闭口不问。韩绮梅的工作问题,像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悬在采薇园的上空。
机会却是在最不曾预料的当口来了。
凉风习习的下午。
母亲串门去了。
父亲吃过午饭,休息一会,戴了草帽,拿了钓竿、小竹篓、小板凳和一本书,出了门。
韩绮梅一人在家,收拾好碗筷,上楼,取笔展纸。
一阵嬉笑声由远而近。
三个色彩斑斓的女子往采薇园而来。
颜色使阳光丰满,笑声让田野妩媚。
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从窗口打进,落在寂寞的韩绮梅的脸上。
窗外有花树,有飞鸟,有婀娜的身姿,窗内只有寂寞。
寂寞从哪年哪月算起?一个漫长的岁月吧,还是从一降生就固定在寂寞的井里。这口深井,充溢生命的生死繁芜,希望的升腾沉降。她在井里欣赏颜色,看灶膛里的火,杯中的月亮,田埂边的野花,也在井里追悼那些未生即死的念头,随风而逝的短命的快乐,细细触摸采薇园老式家具缝隙里隐藏的污垢。嗅晶莹的泪。看蚂蚁搬家。让蜘蛛在瞳仁结网。在韩绮梅,寂寞就是潜记忆,一种生存状态,一种朝朝暮暮的无止境的体验。寂寞放慢了飞鸟飞翔的速度,窒息了呼吸,让她不能放声歌唱。寂寞也给她足够的时间,困惑,迷茫,思考,把玩文字。寂寞最能入梦,让梦一个一个地更迭,一个梦去了,另一个梦又来了……寂寞黯淡,亦十分奇异。
寂寞是她的城堡。她是城堡内的囚徒。可她不厌倦,不焦虑,不怨怼。似乎被囚的感觉比被释放的感觉更好。有的东西,在喧噪中死亡,在寂寞中生长。
读穆旦,就喜欢他的一句:临窗把喜爱的工作静静做完。
韩绮梅转身,挥笔书写李白的《早发白帝城》。
韩绮梅写字,点划飞动,似无法度可言。
父亲好书法,所藏字帖甚杂。几兄妹耳濡目染,从小对书法兴趣浓厚。因家藏字帖甚杂,兄妹三人所师从的对象也就依各自的偏爱各取所好。秋城自始至今嗜好练诸遂良的《阴符》,楚暮喜欢苏轼的《天际乌云贴》,韩绮梅利用了家藏多帖的优势,什么帖都要练练,成了杂家。
笔尖在最后一字的最后一笔回旋,迅疾而止,如出弓的箭矢飞驰之中突遇顽石,反弹过后兀然落下。
梅梅——绮梅——在家吗?
杨小莉的声音在楼下响起,甜腻腻的。那甜不是甘蔗提炼的甜,是糖精的甜,糖精的甜是不在多的,它跟味精一样,佐菜的时候一点点就好,菜里佐以糖精却用了白糖的量,那菜是不能入口的。杨小莉的甜使她的声音都假了,使采薇园的清静如一潭清水放了太多的染料,浑了。她的甜也不过是做给同伴们看的。
韩绮梅开门,三个清丽如水的女子让采薇园的天空明艳起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中千万样,凌波河边的女子是可分门别类的。细满是与泥土较为亲近的质地敦实的一类,是经得起风吹日晒的扎实在这块沃土里出苗成长的广袤的庄稼,她们的肤色和性情都像一株能益脾除湿的子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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