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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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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奇怪呢?聪明人一般认为,感情这玩意,是别人的口舌制造出来的。

  韩绮梅扬扬头,径直往教学楼去。钟澄羽看着韩绮梅的背影,一脸困惑。

  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

  刘日华老师把几个夜办公的叫到自己家里。

  老太婆,烧点姜盐茶喝喝。还未进门,刘日华老师就对着家里喊。

  刘老师的妻子孔越娥迎出来,啊,好好好,快进来快进来,天气凉了,来喝点茶,暖暖胃。

  进去的人赶紧说又添麻烦了。

  呵,说的什么话呢?我家孔老师最喜欢家里热热闹闹,你们不来,她还不高兴。刘老师说。

  刘老师家的天花板没做顶,几床暗黄的篾席铺在黑色的木梁上,很干净,昏黄的灯光照着,不见一丝蛛丝。靠北墙立着一张床,床上挂着缀了两个补丁的泛黄的蚊帐。西面墙立着一个当地人称作“五斗柜”的老式家具,上面安放一个朱红漆的大像框,像框里以“红太阳放光芒”的格局装满了黑白照片。

  孔老师端了茶从后屋出来。

  钟澄羽笑说,孔老师,你这房间的灯太暗了,这茶里放了那么多的黄豆,数也数不清啊!

  刘老师道,灯是暗了点,才10瓦的灯嘛,不过没办法,灯太亮,电费高,付不起。

  孔老师嗔怪地看了一眼老伴,这老头子,见了谁都喊穷。

  刘老师长叹一口气,是被逼着喊穷呀。六、七月份没发工资,暑假两个月,上班快一个月,整整五个月,就发了48块钱。我老了,这日子我是快过到头了,我是担心这些后生子怎么过啊……

  刘老师上有老父,下有三个境况都不怎么好的子女,其生活的窘迫可想而知。

  陆静霞说,再熬一熬,总会有人来管管这事吧。贫穷地区都打出牌子,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们这个还算富裕的地方,教育反而穷得没饭吃了?

  孔老师关切地问陆静霞,陆老师你越来越瘦了,脸色也不好,身体怎么样?

  陆老师疲乏地笑笑,还好,就是老觉得乏力,腹胀,人到中年总是一天不如一天。

  大伙七嘴八舌地问,有没有仔细检查过呢?

  陆老师说,荣祥陪我去过两次人民医院,医生第一次说胆囊炎,开学前又去看了看,医生又说可能是阑尾炎。医生建议全面检查,小毛小病的,哪用得着呢?

  王荣祥是陆老师的丈夫,在校做教务主任。

  韩绮梅说,最好还是听医生的,全面检查一下比较合适。

  陆老师又笑笑,脸色更显憔悴:“过了中秋,发了工资再说。”

  年轻教师吴正雄说,陆老师,这身体可是革命本钱,不要掉以轻心。

  陆老师道,谢谢各位关心,等发了工资一定去。

  埋头喝茶的胖乎乎的范美英,一听发工资来了精神,对啊,28号就是中秋节,该发钱了啊!

  刘老师泼凉水,这可不一定,说不定那姓胡的镇长又在中秋夜过来挨家挨户地安抚民心,财政困难啦,老师们再等等啦,实在对不起啦……

  孔老师往刘老师的杯子续上茶,说你咯老头子啊说话就是没劲。转身又给范美英续茶,小范,发了工资怎么用啊?

  小范先是咯咯地一阵笑,大家耐心地等她笑过,她又不说了。陆老师说还保密啊,小范才闪亮着眼睛说她的计划。

  你们听好了啊。发了工资呢,我先去买一桶雀巢咖啡自己吃,再到鸿鹄买两盒燕窝给老妈。秋天一过,冬天不就来了吗,老爸怕冷,给老爸买一件真皮大衣。哥哥嫂子很关心我呢,所以要给嫂子一套品牌时装,给哥哥一条金利来领带。两个侄女呢,再给她们一套高级玩具。男朋友家里也得去看看,背上背一袋,左肩一袋,右肩一袋,手里还拎两袋,让那两个老的看到未来的媳妇就开心。还有啊,自行车太破,我又胖,轮子都快压瘪了,得换一辆载重的。

  范美英的伟大计划把大伙听得目瞪口呆。刘老师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想得美!透支明、后年的工资也不够啊。

  钟澄羽接言,你呀,要学我们的韩绮梅同志,赶紧找一个在公司里面挣大钱的如意郎君,就可以实现你的理想了。

  韩绮梅正色道,钟澄羽,你这人说话怎么回事啊?

  孔老师语重心长,绮梅呀,这姻缘呢就跟坐车一样,过了这班,就只能等下班了。李强国是这凌波中学毕业的,人是好得不得了,读书时成绩又好,人品又好,又老实,你连他都不要,只怕找不到更好的啦!

  刘老师道,孔老师说的没错。李强国在这可是难得的好学生,从来没见老师批评过他,年年的三好生,好几次评为县的学习标兵,高中毕业时听说还被评为岩霞地区的优秀学生,这样的人难得啦。

  陆老师也说,李强国,蛮好的。

  韩绮梅分辩,只是同一个村而已,人家根本没那意思。

  刘老师道,信都写过来了,他没这意思还能有别的意思?要好好把握才对。你们大田坳就出了两个大学生,两人要能走到一块,还不成为佳话。

  ……

  一提到李强国,韩绮梅就胃痛,像是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从刘老师家出来,胃更不舒服,到住处,刚要掏钥匙开门,隔壁房间的灯忽然全熄了。“停电了”的喊声同时从左邻右舍传出。韩绮梅立在屋檐下,直到左邻右舍有了亮光,才开门进去。

  韩绮梅背靠门让视觉适应了亮度,在靠窗的地方摸到一把椅子坐下。

  秋天的月亮很干净,不忍逼视。

  几只蝙蝠月下掠过,流畅而苍凉。

  风刮树叶,叶叶萧萧。

  遥远的地方传来几声狗吠。

  房间里没备蜡烛,也没有煤油灯。

  淡淡的月色从窗口流进,把她的疲惫和不舒服洗得干干净净。

  韩绮梅就这样坐着,寂静中只听得见树叶的沙沙声。

  我的血脉有一端拴在了鸿鹄江,离鸿鹄江越远越疼痛……

  君未的声音,就这样随着那月光那摇晃的树影悄无声息地来临。

  这样寂静的夜色,他会在北方简陋的窗口守望南方吗?想着君未,她问自己,爱他吗?她惊觉这么久了还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旦思考,这问题又是如此难于回答。爱他吗?说爱,分明就没有朝思暮想的热切;说不爱,鸿鹄江边那场风雨又算怎么回事。谢惠敏对他衣服的味道刻骨铭心,自己呢?在付出的程度上她已不能与谢惠敏对等,而她已把谢惠敏的付出一笔带过,顺应了君未的召唤,与他挥霍了一场欲望和享受。尽管那场挥霍可能是风雨催逼的结果。却是一场茫然的真梦。是真梦吗?还是真的只是一场梦?田君未寄过来的诗为什么不是先前的那首?“过从窗下是田郎”的句子呢?梦和真实莫非已在一场重感冒中分岔重接?莫非我在自由的梦中为自己被囚的真实弥补了什么?为丰富那漫漫的黑夜吗?我们真实地出现在灵均镇的街道上,诗的真实呢?干部介绍信的真实呢?那一场风雨,哪一阵是真,哪一阵是梦?

  韩绮梅有些眼花缭乱,这样一想,似乎置身无数的梦中,窗外的月亮也有些不真实了。她立起身,把脸贴在玻璃上,仰视茫茫的苍穹,澄清的月色冲她流泻而下,沁入心脾。她轻叹一声,离开窗口,她不愿在这样的夜色里沉入内心太深,越过意识表层去凝望内心会破坏她的安宁,那里内伤隐隐,更不愿为复原已过去的混乱无休无止。

  连那些飘缈的幸福瞬间,也提不起力气去想了。

  鸿鹄江边的风雨时如轻烟,时如急管繁弦。

  她深切地感受到了疲惫。

  摸索着上床,浑浑沌沌地睡去。

  中秋节的前两天,教师们到了一起就是说发工资的事,年轻教师们看上去无所谓,眼神里也流露出要领工资的喜悦。

  有的人已忍不住要问李校长,工资什么时候发啊?

  李校长总是挥挥手,哈哈一笑,总要发的,总要发的。

  往年中秋发工资,在中秋前两天就发了,中秋节要放假一天,中秋前不发,这发工资的事就意味着黄了。

  教师们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仍是情绪高昂地盼望着发工资。

  27号的下午,没有动静。

  冯天琦找到范建成,要他去镇政府问问这工资到底发不发。

  范建成说,就是发,这造工资表都来不及了啊。

  王荣祥说就是不发也得去问个确信吧。

  范建成回来后报告的确信是:没钱发!

  冯天琦当即找到李校长,要李校长和自己一起去镇政府替教师们要个说法。

  李校长说,官司胜一次,受制一辈子。这拖欠工资不是从现在开始,能忍则忍吧。

  学生已放学回家。李校长和冯副校长在教学楼后面的梧桐树林里谈话,教师们听是谈工资的事,都过去打探,人越聚越多。

  冯天琦声音粗粗地说,中央三令五申不能拖欠教师工资,这拖欠教师工资的往往就是当地政府。你不去问我去问。

  高健洪在人群里振臂高呼,冯校长,我跟你一起去!

  刘日华老师也用苍老的声音说,我也去!

  王荣祥声音高昂: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

  李校长大声呼喊不要起哄不要起哄,他的声音很快被教师们的声音覆盖,眼见群情激愤,李校长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来到校长办公室,拨通了给镇政府的电话。

  当三十来个教师赶到镇政府的时候,胡镇长已在会议室态度凛然地等候他们。韩秋城和杨大春也在。

  教师们有秩序地进了设备陈旧、光线阴暗的会议室,情绪已没有来时的激奋。

  杨大春就近了韩秋城,火气十足,这会议室又不是酒店大堂,谁都可以进来的!

  韩秋城扶扶眼镜说,是胡镇长的意思,再说这些都是老师。

  杨大春朝老师们正邪莫辨地一笑,离去。

  脸色泛红的冯天琦与胡镇长握过手,先说对不起领导了,胡镇长还没来得及接言,高健洪粗着嗓门说,胡镇长,这次应说对不起的是你,不该是我们,这上半年连下半年的已经五个月了,钱不发一分,教我们怎么过日子?

  胡镇长气定神闲,高声道,教师的工资历来是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发,我胡某并没有自作主张更改这个传统,对不起是想说的,现在我不能说了,说了,你们反而觉得是我的不对。

  秋城给老师们一个一个地倒水,倒一杯,就笑一笑,就说一句“请喝茶。”

  周晓松用他柔软的声音问胡镇长,那请说说我们不对在哪里?

  钟澄羽嘲弄地,能错在哪里?错在勒紧裤带还坚持革命呗。

  王荣祥嘴唇忿忿地颤动,胡镇长,今天我们不是来讨论谁对谁不对的。五个月没领工资了,直接关系到老师们的生计问题,青年教师暂时不要提了,中、老年教师除了几个家境好一些的,其他的都为生计愁白了头。现在眼巴巴的要过中秋了,工资都拿不到,家里是愁云惨雾的。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或多或少发点钱,让大家回去过个节愉快一点。

  杨大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板着面孔冲王荣祥责备了一句,镇长不是说了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发嘛?你们校长都没说什么呢。冯天琦说,一样一样,来的都是代表。

  杨大春不屑地看了一眼冯天琦,然后挨着胡镇长的耳朵问,什么牌子的?

  胡镇长回答就红旗吧。

  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靠近的几个教师还是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高健洪冲杨大春的背影低声狠道,里里外外一条狗!

  刘日华立起身,慢慢地戴上眼镜,从发白的蓝布中山装口袋里摸出一本卷起来的白皮书,一脸严峻地看着胡镇长,问道,1986年中央颁布的《义务教育法》,胡镇长有没有学习过?

  胡镇长点点头。

  刘日华展开白皮书,是《义务教育法》。

  “《义务教育法》第十二条中规定,‘实施义务教育所需事业费和基本建设投资,由国务院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负责筹措,予以保证。’第十三条中规定,‘国家鼓励教师长期从事教育事业。’第十四条写道,‘全社会应当尊重教师。国家保障教师的合法权益,采取措施提高教师的社会地位,改善教师的物质待遇,对优秀的教育工作者给予奖励。’我现在要问,连正常的工资都不能保证按时足额发放,基层政府是如何筹措‘实施义务教育所需事业费’的?教师的社会地位与物质待遇又如何谈得上提高和改善?法律规定‘全社会应当尊重教师’、‘鼓励教师长期从事教育事业’,可一个不能按时领取工资的职业又如何得到全社会的尊重?总是拖欠教师活命的工资,又怎能让人家安心教学?陈根华老师是凌波中学的高级教师,在领不到工资的情况下要养活一家人,只能一边工作一边种一块薄田,再这样下去,他只能放弃教书,干干脆脆种田去。王荣祥老师的爱人身体越来越差,等着发钱去看病,这样子下去,教师连生病的权力都被剥夺了……”

  刘老师声音哽咽。

  高健洪激动起来,既如此,拖欠教师工资的地方政府应该检讨自己的行为是否违法了!拖欠须追究拖欠者的法律责任!

  ——对,应该追究拖欠者的法律责任!

  教师们情绪激昂,气氛剑拔弩张。

  胡镇长站起,作了一个请大家安静的手势,表情沉痛。

  ——各位老师,我刚才说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发,可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有钱呢?即使是发五、八、腊,我也是东跑西凑,求爷爷告奶奶弄到的钱,为了教师们的生活,我这个当镇长的没少操心!我也希望有钱,可钱从哪里来呀?靠农业富不了,工业企业又少,即使有也在亏损。大家眼睛也看着,镇政府的房子也不像样了,还是七几年的老房子,在这里办公的人都嫌它寒碜,可有什么办法?前任镇长、书记留下的烂摊子,我有这个能耐一下子翻天覆地嘛?最近有人反映凌波河因为采金破坏很大,我也想去管,可管得了吗?一条船能养活几家人,我能去断了人家的生路嘛?家大难当,没钱的家更难当,你们就不能给予一点理解?

  这个五尺男子说到这声泪俱下,说到拖欠教师工资,说明白了那是上一任领导留下的问题,我没有责任解决,我应该说,是谁的问题你们还找谁去,但我胡某没有这样做,我担起了责任,想了很多办法。

  胡镇长忽然把话说得气势磅礴,就全国范围而言,拖欠教师工资的省、市所占比例和拖欠金额都非常惊人。拖欠教师工资是社会的顽症。但就是顽症,也得有人来向这顽症开刀,我一直在为教师工资的兑现努力,我没有退却!

  全场静默。凌波中学除了少数的科班文人,一部分半农半教,其中几位教师喂猪养鱼种田的手路比握粉笔时挥洒多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文人底色。自古以来,中国文人笔走龙蛇,胸藏万象,一旦离开文墨与现实中的达官显贵打交道,就毫无警觉不能控制地显示出文人的天真和疲软,几下花拳绣腿就可让他们臣服幕下,他们开始忘却残酷的现实,冷峻的真相,小心翼翼地反思自己的意气用事,换位思考对方的苦衷,甚至对他们口诛笔伐的对象歌功颂德起来,正义的呼声反而成了一时发泄的孩子气幼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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