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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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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君未似乎等不及钟澄羽把话说完,早在心里编排好了一些话要说,只等着人家给他一点点引子,钟澄羽话音未落,他立即换一种嘲讽的腔调:“古人讲橘逾淮为枳,意思是长在淮南的橘子又大又甜,一旦把它移植到淮北去,果实就会变成又小又苦的枳子。叶徒相似,其味实不同。我与韩老师在灵均中学可以是同学,在青湖边上是同学,到了凌波中学就未必还能是同学了。我是念着同学之份,韩老师又未必还有同学之份。水土一变,什么都有可能要变。再说这人的变化,比橘子更是神奇,有同学之份的可变得无同学之份,无同学之份的可变得有同学之份,人心之变,远远高于橘枳之变。”

  冯天琦笑:“真是才子。钟澄羽一句话,惹得你变来变去的,头都晕了。”

  钟澄羽:“他是吃不着葡萄,胃里反酸厉害,不说不舒服。”

  韩绮梅一声不吭,默默走在后面。

  吴珊珊一头雾水,问韩绮梅:“说什么呢?”

  韩绮梅懒懒地答:“橘子变柑子。”

  田君未走在前面,也不回头,挑衅地问:“韩老师是橘子还是柑子呢?”

  韩绮梅不急不火地道:“古人也讲,谈山林之乐者,未必真得山林之趣。一个对橘枳之变津津乐道的人,又未必真正知道橘枳之变的缘故。那些喜欢批判变化的人,自己变起来却比闪电还快。自己要变又不停地要批判变,这叫‘欲盖弥彰’。田老师,你是橘子还是柑子呢?”

  夜色中的一来一往,言语中都挟带着些轻蔑和怨恨,这点轻蔑和怨恨发泄完了,两个人兴味索然,甚至有点懊恼自己为什么沉不住气。田君未不接韩绮梅的话,韩绮梅也不期望田君未的回答。他们两个针锋相对的冷漠的腔调,使旁人也不好再喧腾,一行人落入寂静。四围虫声乱成一片,夜色很明亮。一片富丽的建筑群梦幻一样近在眼前。路边的树木花草在路上投下枝枝蔓蔓的阴影,轻微而杂乱的麻将碰击声中夹杂几声凄厉的狗吠,远处传来一男一女激烈相骂的声音。田君未放慢脚步,退到韩绮梅的身后。

  冯天琦说,带老教师来,怕他们放炮,办不成事,所以带你们几个来,你们进了胡镇长的门,客套几句就是。

  拉亮了胡镇长家的门灯,按响了胡镇长家的门铃,房内一个人在猫眼处闪了一下,并不见开门。

  冯天琦再按,全无动静。

  钟澄羽说,明明有人在家,怎么不开门?

  冯天琦低声道,声音小一点。

  冯天琦再按门铃,还是无人应。

  吴珊珊说,会不会是胡镇长不在家?

  田君未有点烦躁,急言道,冯老师,这种办事方式肯定行不通,人家在猫眼探明白了,你玩的是空手道。钱财动人心,这样子要实现艰难目标谈何容易。

  冯天琦低声,小伙子,小不忍则乱大谋。再等等,再等等。少说几句。世界不像你想的那么坏。

  田君未高声,什么世界不是我想的那么坏?衙门深似海,无钱莫进来,早是古训。

  冯天琦低声责备,小祖宗,我们到的地方不是衙门呀。叫你少说几句就少说几句!早知你话这么多,就不带你来了。

  钟澄羽笑,冯校长失算,不想带武器,结果带来了激光制导炮。

  门灯周围的蚊蝇越聚越多,秋蚊开始围攻站在门外的每一个人。钟澄羽按住门铃不放,里面终于有了动静。

  门开了,是胡镇长妻子开的门。胡镇长春风满面从楼上威仪而下:“请进,请进,我正在楼上和几个县里来的领导商量一些事情,你们久等了。”

  客厅正面墙上乌金色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令人震撼地迎面撞来,“多么可贵,每个人都有一颗美好的心灵”,田君未赞道。

  视听柜上一只气宇轩昂的木雕老鹰,巨翅展开,作凌云之势,目光犀利而高远莫测。

  一行人在客厅紫色沙发上落座,你一言我一语地赞叹房间布置的高雅,色调搭配的华丽。总之是这也好那也好无一处不好。胡镇长和妻子虽听惯了这赞美的合唱,仍甘之如饴,开心之极。

  田君未闷声而坐,一点笑意也没有。

  胡镇长边倒水边开玩笑,老冯呀,什么时候能长点肉?一见到你就以为这凌波镇正闹饥荒嘛?

  冯天琦笑笑,胡镇长真会开玩笑,我这身体也不知怎么回事,吃多少也不见胖。

  田君未接言,冯老师,财富就是一块饼,有人吃多了,有人自然就吃少了,你看胡镇长这样的领导,望之饱暖,再看看胡镇长这样的房子,观之锦绣,你闹饥荒的原因显而易见啊?

  大家起先只是静静地听,等明白过来,想笑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表情更加可笑。

  胡镇长脸色泛红,面部肌肉牵动了一下,对田君未定定地看一眼,干笑两声,赞道:“这小伙子真会说话”。

  冯天琦自是哭笑不得,怕田君未再捅漏子,抓紧时间向胡镇长讲明来意。

  胡镇长沉吟半晌,面有难色。

  冯天琦说,胡镇长,我们又是几个月没领工资,教师闹情绪,给教学管理带来很大的困难。

  胡镇长面色凝重,眉峰紧蹙,嘴唇紧抿,目光深沉。冯天琦知道,那表示问题很多,困难很大,解决很难,我很关心。是官场人士脸谱化的表情。胡镇长说:

  ——是管一个区域的困难大还是管一个小小学校困难大?今年受旱灾和早霜影响,农业大面积严重受损,镇里还欠了一些外债,教师几个月的工资还未到手,又因为修路、防汛、扶贫、救灾、抗旱等原因,公办人员捐掉了一部分钱,到时教师的工资到了手也不会是全额工资。你是政府的一分子,是社会一单元,是主人翁,要做好教师的思想工作。

  冯天琦负气道,这主人翁当下去,快成白头翁了,教师工资拿不到,校舍破损不堪,倒不如戴个草帽穿双草鞋去当个鱼翁的自在。

  在座的人笑。

  胡镇长正了脸色,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公仆,什么都要想在前头,做在前头,不要因为群众有困难,你也跟着喊困难。

  冯天琦说,领导批评得是,学校群众的困难也是我的困难。

  胡镇长用手指敲敲茶几,提高了嗓音,你上头还有李申正嘛,他就不像你这样!

  坐在冯天琦旁边的田君未插言,胡镇长,冯老师带我们来不是为寻求施舍,大家都在为社会工作,得到的回馈差距却是如此之大,教师节意在宣扬尊师重教,政府有所表示也是理所应当,多年来待遇不公教师都可以忍受,教师节也没太大的要求。

  这位就是新来的小田吧?胡镇长沉闷地问。

  是。

  到底是田言和的儿子,可谓虎父无犬子。胡镇长特意在“犬”字上用了缓慢的升调和降调。

  其他人坐在沙发上附耳私语。韩绮梅沉入回忆,想起了哲学课上的英雄。

  “小田,所谓的不公不平,只是你眼见的现象,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应该明白,不平等恰恰在推动社会的发展。”

  田君未神色有些激动,“按你的逻辑……”

  冯天琦使劲按按他的手。田君未急刹车,两束质问的目光却未从胡镇长身上撤退。

  胡镇长改了脸色,趁机换了话题。

  ——听说田教授想把你安排在长沙文化部门。怎么不去?

  ——我只会教书。

  ——青年人要胸有大志。如果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或是想到镇里来工作,跟我说一声就是。啊,对了,县政府人事调配科起先把你分配在灵均中学,怎么想到要到这里来?

  ——还是离家远一点的好。

  冯天琦笑着直言,小田,这凌波中学也不是想进就进的,严格说起来我们这里并不缺语文教师,这次算你小子有门道才得进来。

  田君未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韩绮梅,慢悠悠地道,家里有一个过气的老领导,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

  胡镇长笑,什么叫过气的老领导?这话对你父亲来讲太刻薄了。你父亲还是挺关心你的,儿子还是放在第一位嘛。

  这时,一个油头粉面的人手里抛掷着麻将色子从楼梯上下来,对着胡维贤说,胡公,谈完了没有?那两个可等不及了。

  胡镇长道快了快了。然后说,老冯,这次从采金船那边收了一些税款,我尽量给学校解决一千元的慰问费。

  冯天琦面露喜色,赶紧谢谢谢谢再谢谢。

  大家起身告辞。

  到门口,胡镇长说等等,从客厅摆装饰品的花格上取出一张纸来,递与冯天琦:“老冯,我对凌波中学还是蛮有感情的。上次去沿海参观,很多学校都有自己的校训,一回来我就为凌波中学想了几个词,给你老兄看看,提提意见。”

  纸上写的是:凌波中学校训——勤奋、团结、拼搏、进取。

  冯天琦说,好!好!好极了!胡镇长真是高才。有胡镇长的一片关心,凌波中学肯定是日新月异了。

  胡镇长哈哈大笑,哪里哪里。 

  胡镇长笑声未止,田君未朗声道,胡镇长,这几句校训,放之四海而皆准啊。

  胡镇长问,怎么说?

  勤奋,团结,拼搏,进取,这样几个词,放在你们镇政府行,放在工厂里也行,放在生产队也行,放在造汽车的厂里行,放在造自行车的厂里也行,放在养鸡场行,放在养猪场也行,当然,放在学校也行。

  冯天琦被田君未的一席话惊得目瞪口呆。胡镇长的脸色自是红白不分。

  韩绮梅的眼光匆忙从田君未的脸上掠过,他那点冷峻高傲的气质,他的口无遮拦,被这夜晚的灯光凸现出来,他身上不被尘世染缸所破坏的纯正,真的让她心动。她的眼光敬佩而喜悦。当她发现田君未也在研究地看着她,敬佩和喜悦的光芒很快就消融在冷漠里了。

  冯天琦想补救田君未的过错:“我认为挺不错。”

  吴珊珊:“确实很好嘛。”

  钟澄羽:“对学校还是蛮有号召力的。”

  冯天琦:“我拿回去就让人制好横幅挂起来。”

  就韩绮梅沉默着。

  胡镇长说还不成熟还不成熟,收回了纸条。

  走出没几步,从胡镇长家楼上清晰地传来一阵和麻将牌的声音。

  教师节,胡镇长派杨大春送来了500元慰问费。凌波中学的教师每人分得一个简易旅行袋和一根不锈钢的教鞭,两件慰问品合计价格不到10元。田君未说,这是谁的主意,出外要饭,就缺一只碗了。冯天琦笑,这碗钱本来有的,给你一炮轰掉了。

  听初二语文老师何志涛的课。

  何志涛是凌波镇有名的好人,40来岁,有一张线条流畅的瓜子脸,有分开来看挑不出毛病合起来看又说不出优点的五官。他总是步履轻盈,面带微笑,孩子般地无忧无虑。上课的时候,他习惯于耸耸肩膀,并用手肘在腰部夹一夹,再往上提一提,好像他那看起来很合身的裤子总是过于肥大,需要他依赖这一动作来防止裤腰的下滑。听他的课,少不了笑声。他对他所讲的知识全没把握,只要学生和听课的老师有点动静,他就会紧张地边用手肘一紧一松地夹腰部,边忙乱地看自己的板书,然后连声问“错在哪?错在哪?”直到下面有人回答没错他才放心。他的课在时间上也无计划,他总是在讲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听到下课铃声,然后他问听课的人“要不要讲下去?”等不及下面的人回答,他又说“下课了,算了算了”,然后自顾自收拾好讲义,对听课的老师们笑笑,扬长而去。久而久之,听课的老师往往只到他的课堂报一个到,然后一个一个借故溜掉。

  这堂课,几阵笑声过去,听课的老师陆续走了。韩绮梅心安理得地在何志涛的课上看《神曲》,恰逢但丁“在人生的中途”迷了路,便决心与他同游幽明三界,如醉如痴中一个人丢了一张纸条来,苍折虬勾、笔气透纸的几个字:就剩我们两个了。

  韩绮梅抬头,听课的人就剩了她和田君未。进课堂的时候,韩绮梅坐在教室靠后墙的中间,田君未坐在教室门口,不知他什么时候移到了她的身边。

  韩绮梅将纸条夹进书里,继续埋头看书。

  田君未在一张纸上唰唰地写,写完了又丢给韩绮梅。

  “毕竟是老同学,就如并肩生长的树,多少有点牵连!”

  韩绮梅心如蔓开苍华。他恰如其分地运用了她的喻体,失去过的重又回来。他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等着一场邂逅,为她拂去脸上的雨水。风摇青蔓,他还是那蔓上寂静开出的红红的一朵。又好像从未失去,亦从未获得。他们是长在不同地质时代的两棵植物,从无牵连。

  她一脸严肃,低声责道“这是课堂”,把椅子挪得远远。

  何志涛一如既往地上课。学生大部分在做自己的事,做英语作业,做数学作业,看课外书,或旁若无人地啃瓜子。

  这时候,教室里听课最认真的,是田君未,他中规中矩地坐在那,眼睛盯着黑板,正襟危坐,全神贯注。

  下课。

  两人一起出了教室。韩绮梅把步子迈得飞快。

  田君未赶上。

  “刚才在教室,我想到了一首诗。”田君未快活地说,“你猜,哪一首?”

  哪一首?诗如烟海,我知道是哪一首?韩绮梅觉得他这话问得十二分的傻气,理也不理,直往前冲。

  田君未又小跑几步,在韩绮梅的前面退着走。

  “王维的,想想,王维的。”

  田君未期待地看着韩绮梅。

  她实在不知道他想到了一首什么诗。她把熟悉的几首王维诗在头脑过一遍,一脸茫然。

  田君未有点失望:“这么要紧的一首诗,你不知道?”

  他的话显然挑起了韩绮梅的好奇心,她问:“到底是哪首?”

  田君未诡异地笑:“下了教学楼再说。”

  韩绮梅随口道:“不说就不说,买什么关子?”

  韩绮梅说完就走。

  到了教学楼后的梧桐树林,田君未对着树叶一遍一遍地吟诵:“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

  田君未不用反复,韩绮梅也知他所为何来,他在“君、绮、梅、未”四字故意停顿。这首诗,清清楚楚地嵌着两个人的名字:“君未”、“绮梅”。田君未将诗念到断续破碎,又念到寂寞低回,韩绮梅觉要在这声音里突然衰弱,眼里竟有满盈的泪要流出来。

  她只顾往自己住处去,他只顾在后面念诗。一场前生后世的震慑和蹂躏。那个叫王维的诗人,为什么偏偏写出这样的诗?

  韩绮梅眼看就要进自己房间了,忽然转身:“白居易的《舟中读元九诗》见过吗?”

  田君未立住脚,连说见过见过。

  “把君诗卷灯前读,诗尽灯残天未明。眼痛灭灯犹暗坐,逆风吹浪打船声。你父亲给你取名叫‘君未’,意在鞭策你认真读书,与你刚才背的诗一点关系也没有。”

  田君未笑:“你对我倒是了解?我的名字是我叔叔取的,不是我父亲。再说,这诗,也无鞭策认真读书之意。”

  他继而沉思的低下头:“我的名字自己倒没研究过,说不定还真是来自这首诗。”

  韩绮梅:“不管来自哪里,总之不是你说的那首!”

  韩绮梅要进门,田君未喊等等,然后问:“听课时在看什么书?”

  “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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