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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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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说,一年又快过三季,三十出头的人了,还不生育,等到什么时候。

  绮梅不语。

  母亲说,是不是要再等等?再等,等到强国把你休了。

  绮梅笑笑,休了最好,休了多点时间给您泡脚。

  母亲抽回脚,蹲着的韩绮梅没防备,跌坐在地。

  母亲负气地穿好袜子,言词激烈,小莉比你后结婚,她与前夫生的孩子都可以买酱油了,现在又离婚两年正找对象,等他与第二个男人的孩子生下来,估计你都没动静,强华都做了几年的爸爸了,李家对你早有想法,人家采缘在背后说得更是不堪入耳,我都没脸见亲家了。

  唉!妈妈!韩绮梅只觉心尖锐的痛。回家时碰见秀芹姑,秀芹姑说梅梅你有空多回来几趟你去了松城你妈妈眼睛都快哭瞎了。自从她去了松城,大田坳人跟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

  韩绮梅晚饭也没吃,说学校有事,要紧回校。离开采薇园,她又悄悄折回,在老樟树的树洞呆到天黑。

  然后,去了凌波河。凌波河曾给人们多少快乐,人们从她那里获取厚赠,人们回赠她以枯竭。枯竭是一切的终结吗?韩绮梅听到了内心对两岸哽咽的的质问,那质问不过回荡在她自己的心中,就像一个溺水昏迷的人对这条河流的最后告别,而让她痛苦昏迷的却不是这条河的生命之流,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枯竭与荒凉。这里的五月也是要划龙舟的,雄风,云霓,艾叶,粽子,龙舟,船歌。竞渡的恢宏正气,抛糯米粽的古韵欢腾,两岸的奇观逸响,似乎本就只存于纷沓词章。渔父早收取了舟楫,遁入沧桑轮回。草木零落。水浑了。水浅了。水干了。凌波河载不动一叶竹筏了。鱼死尽了。采金船上,几缕黑烟,在凌波镇与大田坳之间,枯涩地画一张现世的魔幻。韩绮梅在无水的凌波河边呼吸困难,不,凌波河很深,她就在凌波河的深处。凌波河向她垂落星空下憔悴的面容,对她平静的耳语,来吧,没人像你这样爱我,没人像你这样灵魂饥渴,没人像你这样需要我,我的消失只有你在痛苦,你就是我。是的,我就是你。韩绮梅离开凌波河时,觉得生命的实质就是一条渐渐干涸的河流。她的岁月此刻与凌波河到了结合点。

  当夜,韩绮梅坐最后一班列车回了松城中学,严重晕车,下车吐了个翻天覆地。

  她在罗萧田的窗外伫立良久,终究没去打扰。现在唯一的,倍觉温暖倍感信赖的背影,她与他道别。有人注定只能遥望。就是濒临死亡的威胁也是不能向这个人呼救的。秋夜风凉,有点冷,她郁郁地去了舞厅,动作夸张怪异地狂舞,要把全身的骨骼舞散了。实在舞不动了,要了红酒,直着脖子喝,以前没沾过酒,又是空腹,几杯下肚,醉得人事不省。

  同事杨烯发现了她,把她带回家。早上要上班,韩绮梅还没醒来。杨烯见她面色苍白,不像醉酒昏睡,慌慌张张跑到学校找罗萧田。

  待罗萧田赶到杨烯家,韩绮梅已不见。

  直觉把罗萧田带到了何建斌的墓地。何建斌的墓前有一大束金色的野*。韩绮梅坐在他的墓前。

  坟地秋雾笼罩。

  煞气横陈。秋雾中轻扬的荻花好像全堵在罗萧田的喉咙,没法呼吸。

  从罗萧田出现,韩绮梅没改变漠然的神情。

  她瞬息惊愕后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嘴唇轻启继而紧闭。想让她高兴,让自己轻松,只有快点离开——这里,罗萧田,十足是个多余的人。

  罗萧田眼神狠狠的——她竟用这种生死与人无关的姿态来践踏他。在一个学生的墓前。

  如此生硬的冷漠!

  韩绮梅把头缓缓地偏向一边。

  短暂的犹疑,罗萧田气恼地说了声该上班了,转身大步离去,见韩绮梅没动,又跑回来,丢下一句:生死不过是瞬间的事,活人不能当作死人来活。

  这天上午,韩绮梅上了一堂语文课,批了36本作文,参加了语文教研组的活动。

  午餐时,罗萧田远远看见韩绮梅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

  食堂里很是热闹。

  被教学任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人们,有两个地方是他们放松心情的好处所,一是食堂,一是厕所。走下讲台的老师如同走下神坛的菩萨,他们相互打闹取笑,脸上的庄严,全身的紧张,烟消云散。

  罗萧田远远地叫了一声韩绮梅,韩绮梅没听见。

  罗萧田端了饭盒往韩绮梅那边走,一老师迎面过来,拉了罗萧田跟他一块坐,谈笑风生地向罗萧田介绍他班级里的“另类”学生:“罗助理,你说奇怪不奇怪?我班竟有这样的学生,数、理、化考试基础题碰都不碰,专捡难题做,难题居然能一个不错地做下来,考试却总不及格。英语考试更奇,一到考试他就抓阄,做一道题,抛一次纸球,抓到哪个是哪个,后来发现选B的得分最高,选择其它的答案只能得8分、9分,一次全选B得了15分,他从此以后就不抓阄,拿了试卷一路B下去,什么也不想……”

  旁人哈哈一片笑。罗萧田心不在焉,撇下一群人,走到韩绮梅的身边。

  ——昨晚,居然醉酒?

  ——不过想……打破常规。

  ——到底怎么了?

  韩绮梅不答。

  看那用餐的姿容,那手,浓浓地透着几分病态的凄怆。那手,已有点缺水的迹象了。

  韩绮梅艰难地咽下一口饭,目光虚空地瞟了一眼罗萧田,端着饭盒一声不响地离开了食堂,留给罗萧田一个黑色的、虚虚渺渺的背影。

  下午。

  午休的韩绮梅平躺在宿舍的床上,想起身,怎么也动不了身子,极致的疲劳似乎使中枢神经对身体失去了控制,想着要起来,可身子动弹不得,接着清醒的思维也被疲劳覆盖,渐渐模糊,睁开的眼睛再次合上,整个人便掉进第二次睡眠的深渊。这一次不同往常,在掉进深渊之前,韩绮梅侧了侧身子,她清晰地感觉到大脑一侧有一股热力向大脑的另一侧升起,她甚至听到了这股热力向上升腾的沙沙声,这沙沙声助长了她的睡意,她很快就睡着了。也就四、五分钟的功夫,游丝一样虚渺的意识又促使她要醒过来:要上班!要上班!要上班!

  她极力要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朦朦胧胧中,她感到已醒过来了,可眼皮像坠了金属,她的力量只够使眼睛撑开一条缝隙,只够看见眼前的一方被子上蓝色的花纹,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努力了四、五次也就这样,眼睛睁开的程度被定了一个极限,这个极限就够看得清眼前的被子,她的思想已完全清醒,她努力起床,却起不来,这使她心里起了一丝恐慌。接而一个更大的恐慌逼迫过来,有一个男人坐在床的另一头,在床沿上,在她的脚边,她感觉到了这个男人的气息,他曲着背窝着肩坐在那里,石头一样的沉默。他怎么会进来?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梦,这一定是梦!但他的呼吸是如此的真切。

  韩绮梅试着去看清他,却看不到,她试着去看其它的东西,看到了立在旁边的简易衣橱,看到了天花板,看到了罗萧田送她的《梅花图》,就是看不到他。她开始抬腿踹被子,她要踹开被子,然后再踹那个似乎有所图谋的男人,她觉得自己在努力地动作,她觉得被子已按她的意愿被踹开,那个石头一样沉默的男人也被她踹到了地上,她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做了很大的事情,不得不停止了行动喘息……就在喘息的时候,她又感到了那个男人的存在,他坐在床的另一头,在床沿上,在她的脚边,他曲着背窝着肩坐在那里,石头一样的沉默——她不能停息。

  她又抬腿踹被子,她要踹开被子,然后再踹那个似乎有所图谋的男人,她努力地动作……她如此反复地折腾,其实她什么也没做,她只不过平躺在那里,气息微微。

  她想着我还要上班,还有作文要批,还有学生要谈心,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君未留下的信件要整理,他的诗以后都要集成诗集发表挣分的,写在沙上不就没了……要去后面的宿舍看看君未了……可她起不来,那个男人也不走……也就一会的功夫,那个男人终于阴沉着脸走过来,遮挡了她那点有限的视线。她真的很累很累,她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力量,她感觉自己是真的要掉进睡眠的深渊了,她没等那个人施加力量,就闭上了眼睛。意识如遭霜打的植物的颜色,慢慢消褪,但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君未的声音,那声音漂浮在深渊之上:

  “绮梅,绮梅,你没事吧?”

  她徘徊在一扇门外,那声音离她很远,她透过妖娆的花、墨绿色的叶子观望。太阳还未升起。颜色在素白的底子上盛开。她想从这些颜色中穿过去,却有一条洪流的瀑布,过不去。然后,君未从里面出来,问她一句,你没事吧,牵了手进去。那洪流的彩色的瀑,如霞如烟,向两旁逸开……

  这声音暖暖地,将她整个地包裹,她变成了一片薄薄的蝉翼,在晨星满天的时光随风飘飞。君未在光霞流动里,于冉冉光芒中神情悠远地看着她。她向他飘去——

  当我俩的灵魂壮丽地挺立起来,

  默默地,面对着面,越来越靠拢,

  那伸张的翅膀在各自弯圆的顶端,

  迸出了火星。世上还有什么苦恼,

  落到我们头上,而叫我们不甘心

  在这里长留?你说哪。再往上,就有

  天使抵在头上,为我们那一片

  深沉、亲密的静默,落下成串

  金黄和谐的歌曲。亲爱的,让我俩

  就相守在地上吧--人世的争吵、熙攘

  都向后退隐,留给纯洁的灵魂

  一方隔绝,容许在这里面立足,

  在这里爱,爱上一天,尽管昏黑的

  死亡,不停地在它的四围打转。

  飞升中她看见了采薇园门口的母亲。她频频回头。她开始哭,她又有了泪。她哭着喊,妈妈,我不想让您伤心,您一定不要伤心,不要伤心。她看到父亲。还看见了李强国,他背个黄色的书包脸色阴沉的徘徊在光与暗的边缘,她向他说对不起。还有一群学生,彩蝶一样在金黄色的油菜花中舞。可她还是向上飞升。她看到自己的心不再是鲜艳的颜色,那心憔悴不堪,像枯叶蝶的一翅。舍不得的已经舍了,不能负的还是要负了。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这样想着,君未的眼睛忽而近在寸处。双眸墨般漆黑,急切的,又是压抑的,热烈的,又是黯然的,望着她,爱恨不明又温如暖阳。又忽略他了。她泪流满面,无限痛楚中眼见满天金黄的星星一颗接一颗的落入幽暗的深渊。“绮梅,别让那些星子掉了,没有光亮我看不到你,没有光亮我担心你睡过去就醒不来了”。她伸手想接住那些光芒,光芒戳得她的双手鲜血淋漓,从她的指缝瞬息而过。“君未,我接不住,我就是接不住,星子掉了我看不见你的手了”。她真的不甘心,她那蝶翅一样的心脏已承载不起再失去谁了。她所遇见的又已消失的生命压迫她的呼吸,每个消失的生命每个走远的影子都带走了她的一部分。

  昏黑的死亡,不停地在她的四围打转。她在追索中竭尽心力。

  光芒消失,韩绮梅整个的坠入暗夜。

  韩绮梅从长久的昏睡中醒来,窗外已经微亮。从那些接二连三的华丽而绝望的梦中醒来,熹微晨光是如此强烈。甚至猝不及防。她慢慢睁开眼,室外的景色焕然一新。她看着天空,窗外有人语和车流的声音,阳光照亮了貌似越来越井然有序的尘世。眼睛有酸痛感,但她看清了枝上一只白鸟纯洁端庄的面容,有新雪的颜色,浑身莹莹地弥散上天的灵光,这只白鸟在一瞬间减轻了她的疼痛和混乱。尽管是在秋天,老树也泛出宁静、安详的葱绿。阳光精力充沛,寂静无声地爱抚他怀中的生命。她完全醒来,意识到不管她如何去想去做有一种爱对她始终如一,那就是她被自然所选择。我,存在于此,不是别的什么,不是别人,这种选择的本身该是一种多么奇特多么难于置信的爱意。

  一场昏睡也带走了一些东西,还原了一些东西。

  梦境是如此虚弱。好好活着,象窗外的一棵树,一根草,象天空的飞鸟,这个意念清晰起来,朝霞一样宁静。她想她还有余力憧憬和遐想。尽管她想起过去眼前就一片模糊。那在尘世漂泊的心,毕竟被另一个人握住了。她在她仍然活着的事实中看见了明天。她不打算再向人群寻求什么答案,她也不想经受那岌岌可危的温暖,她在她的睡眠和她所经历的事实中了解了人生的全部真相。人群中再无人听得懂她对苦闷的描述和关于寒冷的倾诉。她决定沉默,象宁静秋天的风景。“人出生两次吗?是的。头一次,是在人开始生活的那一天;第二次,则是在萌发爱情的那一天。”雨果这样说。“人应该还有第三次出生。”她这样想。如果上帝少给了我一只翅膀,我单翅飞翔。

  韩绮梅走了,带走了罗萧田送她的《梅花图》。

  罗萧田在第一时间去了何建斌的墓地。墓前有丰盈的野菊。墓碑上贴有一首诗:

  君自故乡来,

  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

  寒梅着花未?

三十一、灵的河流已然枯萎
李强国还是沉默,两簇兴奋掩不住,在眼睛闪烁,那是久被压抑后得到解放的人才有的兴奋。

  人们没听到他说什么话,也没见他掉一滴泪。

  采薇园冷清到沉寂。每到子夜两点左右,就有一个佝偻的身影颤颤微微地从采薇园出来,走进大田坳的雾气之中。大田坳的人经常说一句话:昨天晚上我起来解手,看到韩娭毑了。大田坳的夜出现了这样的景象,两点灯火,一个蹒跚前行的老人。大田坳终是有人记得韩娭毑的好,两人一组轮流,看护因失眠在外游走的韩娭毑。“你们是喝韩娭毑的茶水吃韩娭毑做的南瓜饼长大的,好好跟着韩娭毑,韩娭毑到哪你们到哪,把韩娭毑安全送到家。”老人们吩咐他们的儿女。

  等不及找到前妻的李强国,不顾韩府人的反对,理直气壮地向韩府出示了离婚证,匆匆与一心要嫁大学生的杨小莉结婚。

  与此接近的时间,杨小莉的嫂子刘嫣饮药自杀,杨大春与何志涛的妻子结婚。

  凌波镇和大田坳,不知从何时起,那条从前门流到后门的丰沛的亲情之河消失了,恩恩爱爱成为掩饰的手艺,唯有家人所依赖的房子是真实的。屋檐之下,亲情岌岌可危,男女混搭出千变万化的别样版图,房子则使混乱景象貌似井井有条。朝来炊烟不起,夜来万家灯火,麻将桌下的男欢女爱,使忠实、专一、勤劳的种种美德在一片“碰了”“胡了”声中土崩瓦解。凌波中学有过一时半会的振兴,很快像一只落入泥沼的麻雀,扑闪了几下受伤的翅膀,奄奄一息,这个时候,有没有校舍,都无所谓了。老师们手里的钱多了,心灵空虚了,眼睛迷茫了,学生越来越少了。在神州大地欣欣向荣之际,凌波中学和凌波河同时罹难。而那位对田君未甩烟头的粗人,这时却显示了对时光一览无余的敏达,在与邻人争吵中说了这么一句有生以来最有文化的话,“我不跟你吵,等我儿子回来再跟你论理,他一出口就是诗词歌赋,怕你儿子的粗言粗语对不上调。”

  罗萧田的手机出现了一条短信:

  上联:爱已欠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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