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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丽塔-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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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的男士,我请求私自查一下登记簿,每次都遭到拒绝。
我这儿有个备忘录:七月五日到十一月十八日之间,回比尔兹利过了几天,我在三百四十四家旅馆、汽车旅馆和旅客之家登过记,但实际并没住下。这个数字里也包括切斯纳特和比尔兹利之间的几个登记处,其中有一家那魔鬼的影子闪现过;我得小心翼翼分地点,分时间查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至少有五十个地方。我只是在问询处问了几句——但这种调查往往毫无结果。所以,我宁愿先花钱租一个根本用不着的房间,建立一个逼真的根据地和一副善心善意。我查阅过的大约三百本登记簿中,至少有二十本提供了一些蛛丝马迹:那四处游荡的魔鬼,一路上停留的次数甚至比我们还要多;或者说———他很机灵———故意另外多做了些登记,好让我总是受用他那些嘲弄性的暗示。只有一次,他与我们住在同一家汽车旅店里,离洛丽塔的枕头只有几步。还有几次他就与我们住在同一条街上或相邻的那条。不少次见他在两个预定旅馆之间的路上埋伏下来等待。我想起了洛丽塔,多么生动,就在我们要离开比尔兹利之前,我们俯在客厅里的地毯上,研究旅游书和旅游图,用她的唇膏在上面画出行程范围和停留地点!
很快我就发现,他早就预料到我会来调查,因此,已计划好用带侮辱意味的假名来气我。我拜访的第一家汽车旅店名叫庞德罗萨旅馆,在办公室里,他的登记混在十几个人的手迹中,是这样的:格雷希思诺福本森博士,来自纽约州米兰多拉。当然,他这意大利喜剧式的含蓄会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店主放下架子告诉我,这位先生曾患了重感冒,一连五天卧床不起。他把车子留在什么修车厂修理了,七月四日,付清了帐。是的,有一个姑娘叫安洛尔的,以前在旅馆里工作过,现在嫁给了锡达城的一个杂货商。一个月夜,在一条寂静的街上,我拦住了穿白鞋子的玛丽,她象台自动机器,刚要尖声喊叫,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给她恢复了个性,虔诚地叫着,乞求她的帮助。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发誓。格雷希思诺。福本森是谁?她象在犹豫。我唰地拿出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她把票子举到月光下。最后,她小声说:“他是你哥哥。”我一把将钞票从她冰冷的手里抢回来。丢下一句法语脏话,转身跑去。这件事告诉我我只能靠自己。任何一个侦探也发现不了特拉普为适应我的头脑和方式而整理好的线索。当然我不能奢望他还会留下真正的姓名和住址;但我确实盼望他机关算尽反会失足。比如说,池没准在不恰当的时候,穿了一身色彩绚丽、个性极强的衣服;再比如,他的破绽在定性的总体上肯定会有所暴露,尽管量的各部分并不能说明什么。然而有一点他成功了:他成功地让我不折不扣地上了他的当;而且,让我在他这恶魔的游戏中不胜苦恼。他的惊人的技巧,东摇摇西晃晃,又总能恢复平衡,今人难以置信,又总能留给我些许多希望——如果我能用这个词来讲述诱惑、愤怒、孤寂、恐惧和仇恨——我的希望就是下一次他或许会牺牲掉自己。他从来没有牺牲过——尽管有几次只差一点点。我们都钦佩那些杂技演员,身着闪光彩衣,在镁光灯下,典雅而谨慎地走在他的绷索上;但是衣不蔽体、专模仿古怪醉汉的走弯索专家的身上有多少更珍奇的艺术呢?我应该知道。
他留下的线索虽确定不了他的身份,却能反映他的个性,或至少能反映出某种惊人相似的个性;他的文笔,他的幽默诙谐——至少是处在最佳状态的时候——他的思维方式,与我极为相似。他模仿我,嘲弄我。他的含沙射影一定是自视高深。他读过不少书。而且还懂法语。他精通字迷游戏和占卜语言。他是性学的业余爱好者。他的一手字,女性味十足。
他能更改他的姓名,但他那独特的“L’s“,w’s”,和“J’s”的写法,无论怎么变花样也伪装不了。“何处岛”是他最喜欢的住处之一。他从不用自来水笔。许多精神分析专家会这样告诉你,这说明病人是个心情抑郁的不食人间烟火者。人们慈悲地希望冥河中会有位女神。
极其喜好捉弄人是他的主要特点。天哪,他是个怎样的家伙!他专向我的学识挑战。我知道某事,会满心自豪,不太了解,会谦逊恭顺;我敢说,在这场字谜游戏的追逐中,我漏了一些基本要素。当他那可恶难解的字谜从登记簿里其他名字中一下子突出在我的眼前时,我孱弱身躯是怎样因兴奋、同时也因憎恨而颤抖不已呵!我发现每当他觉得他的字谜对我这样的解谜能手来说也过分深奥、难测,他就会用一个容易的名字,再把我诱进圈套。“阿尔塞纳吕班”这个名字,对一个对年轻时读过的侦探故事仍记忆尤新的法国人来说,再明白不过。你也不必非得处在柯勒律治生活的年代去理解那个陈旧的惰汉“英格兰波洛克城的埃.珀森。”一个受过教育的人,以他可怕但基本上是有益的欣赏趣味——不是警察的,不是一般暴徒的,不是好色的推销员的——喜欢采用诸如“阿瑟雷思博”的假名。是他篡改了《蓝舟》作者的名字——让我也笑一笑吧,先生们——还有“莫里斯.施梅待林”’《快活鸟》的作者(有联系的,读者!)。而愚蠢又可笑的“纽约,爱尔米拉市拉布德奥根”无疑出自莫里哀的戏剧。因为前不久,我刚刚费了不少力气想激起洛丽塔对一出十八世纪名剧的兴趣,所以又象接待者朋友那样看到了“怀我明,谢里登市的哈里邦泊”。一本普通的百科全书为我解释了那个书写很奇特的“新罕布什尔,莱巴顿市菲尼亚斯奎昆比”是谁;任何一个精神分析学的忠实信徒,并且有一德国名,还对滥用宗教感些兴趣,一眼就该看出来“密西西比,爱利克斯,基茨勒博士”指的是什么。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这类玩闹质量很低劣,但总的看来,还是属于有规律的,因此并无贻害。有些登记很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象是淡紫色的确切线索,可一经深查细究,立刻就被困惑住。我不想再多罗列,因为我觉得我正在一团满是辞语鬼怪的迷雾里摸索着,没淮这些鬼怪会突然变成活生生的度假人。谁是“俄亥俄兰姆堡的约翰尼兰德尔”?他就是那个刚巧留下了与“纽约,凯塔基拉,图斯阿里斯托夫”相似笔迹的人吗?“英人,霍克斯顿,詹姆斯.梅弗莫雷尔”又是个什么人?“阿里斯托芬斯”、“骗局”——很好,但我没领会的是什么呢?
有一种笔调贯穿于他使用假名的整个过程,每当我碰到,心悸便特别会让我疼痛难忍。象“纽约,日内瓦,吉特拉普”这类东西,标志着洛丽塔的背叛。“何处岛,奥布里比尔兹利”比那乱糟糟的电话留言更明白地暗示我,应该在东部找他们恋情的发样地。“宾夕法尼亚,梅里美,卢卡斯.波卡通尔”表明我的卡门已辜负了我的爱情,投进了那个骗子的怀抱。“科罗拉多,多洛雷斯,威尔布朗”,真的,多么残忍。那死气沉沉的“亚利桑那,墓碑,霍拉德黑兹(换个时间,这会很对我幽默感的胃口)”暗示出他对那女孩子的过去很熟知,这如梦魔一般,刹那间使我想到,我追踪的目标是那家庭的一位老友,或许是夏洛特昔日的情人,或许是一个想补救往日过错的人(内华达,塞拉,唐纳德,奎克斯)。然而,最尖利的锥子还是切斯纳特旅馆登记簿上词序颠倒的那条“新罕布什尔,肯思,特德.亨特”。
所有这些珀森们、奥根们、莫雷尔们,特拉普们在旅馆里登记的车牌号都是窜改过了的,这只能告诉我,汽车旅馆的经营者们都没有核实过旅客登记的车牌号是不是准确。在韦斯和埃尔芬斯通之间,那魔鬼每隔一小段路程便另租一辆车,关于这些车掌握的材料既不完全又不准确,显然毫元用处。他最早的那辆阿兹特克轿车车牌,数字也改动过了,有些是互换位置,其他的用别的数字代替或干脆省去不用,但不知怎么结果还总是根互联系的联合体(如”w s1564”,“SH1616”’“Q32888”或“Cu88322”),不过这种联合体设计得是那样精巧,绝表现不出其命名人都是同一个。
我突然想到,他在韦斯把那辆敞篷车移交给他的同伙,转而开那种驿站出租车后,他的后继者也许会不小心,在某家旅馆办公室里把那些相互关联的数字中最主要的一个登记下来。但如果沿着我以为那魔鬼会走的那条路去找他,是非常复杂、毫无头绪,是一件杂乱毫无益处的苦事;那么,要费力去追踪一个不知其姓名、不知其走哪条路的驾车者,我又能期望得到什么呢?
24
在我用了不少篇幅进行扼要讲述的这整个过程之后,我到了比尔兹利,其时,一个完整的影象形成了。我排除了其他的种种可能,经过筛选——总是很冒险,我把这个影象归结到一个具体的来源上去,这就是我病态的思索和延钝的记忆所能得出的结论。
除了里格莫蒂斯牧师(女孩们都这么叫他)和一个非义务性教德语和拉丁语的老先生,比尔兹利学校没有固定的男教师。只有两次,比利兹利大学的一位艺术指导老师到比尔兹利学校给女学生们放奇异的幻灯,内容是法国城堡和十九世纪绘画。我曾想去看看这些幻灯片,听呀讲座,但多洛按习惯请求我别去。我记得加斯东有一次特别提到过这位教师,说他是才华横溢的小伙子;但仅此而已;这个城堡爱好者的名字,我想不起来。
定好采取行动的那天,我顶着雨雪,穿过校园,来到比尔兹利大学梅克大厅的问询处。我在那儿了解到,那家伙叫里格斯(与那个牧师的名字很象),还知道他是个单身汉,并且再过十分钟,他就会从“博物馆”下课出来,他正在里面上课。在通向礼堂的过道里,我找了一只大理石长条凳坐下来,凳子是塞西莉亚.达尔普.兰博尔捐赠的。我等在那儿,有些恐慌,醉醺醺同时瞌睡难耐,枪紧紧地握在手里,揣在雨衣口袋里。我突然觉得我神智失常,正要做一件愚蠢透顶的事。艾伯特。里格斯助理教授要把我的洛丽塔藏在他比尔兹利市普里特二十四号的家里,连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没有。他不会是那个恶棍。事情糟透了。我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他和她在加利福尼亚,根本不在这儿。
这时,我发现几座白色雕像后面,隐约有一阵骚乱,一扇门——不是我一直盯住的那扇——轻快地开了,在一群女学生中,一个秃顶,两只褐色眼睛突然出现了,走了过来。
他对于我完全是个陌生人,但他却坚持认为我们曾在比尔兹利学校的一次草坪晚会上见过。我那打网球的可爱的女儿好吗?他还有课,他希望再见到我。
另一次辨认完成得没这么爽快:通过洛一本杂志中的广告,我放开胆与一名私人侦探取得了联系,从前他是个拳击家。我仅仅把那魔鬼惯用的方法略略对他讲了讲,然后,就让他熟悉了我收集来的那些姓名和地址。他要一笔数目可观的保证金,而且整整两年——两年,读者!——那个笨蛋一直忙碌着核对那些无意义的材料。我和他有过很长一段金钱上的关系,直到有一天他又出现在我面前,带来一条胜利的的消息,一个名叫比尔布朗的八十岁印度老人住在科罗拉多州多洛雷斯附近。
25
这本书讲的是洛丽搭;既然我已到了可能叫作“失踪的多洛雷斯”的地方(是否又有另一个自焚的殉道者先发制人),再去分析以后那一无所获的三年时光也没什么意义。然而,有几点还需记录下来,我想告诉人们的总的感觉就是,在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边门忽然哗啦啦地打开来,咆哮而黑暗的日子夹裹着肆虐如鞭的风闯进来,把孤寂灾祸中的哭喊淹没下去。
说来奇怪,在我思念洛丽塔的时候,即使梦到她,也很少——虽然在白日恐惧、夜间失眠时,她常常萦绕在我清醒的脑海里。更确切地说:她闹过我的梦境,但她的样子象是瓦莱里和夏洛特奇异又滑稽的装扮,或二者交融。那个捉摸不定的鬼魂朝我走过来,一步一步泪流不止,气氛是那样令人伤感,令人厌烦;她做出一副挑逗样,懒懒地靠在一条窄木板或一张硬靠椅上,身体半裸着。我还会发现自己或在一间骇人的堆满了家俱的卧室里牙根碎裂、绝望透项,我被邀去参加一个解剖活体动物的聚会,这样的聚会冗长乏味,并且结局总是夏洛特或瓦莱利亚偎在我血淋淋的怀抱里哭泣,受着我象兄弟一样的嘴唇温情地亲吻。梦境是那般无序:被拍卖的维也纳人旧货,可怜、孱弱、刚刚喝醉酒的悲惨老妇人,棕色的假发。
一天,我把积累的一捆少年杂志从车里搬出来,全部毁掉了。这类杂志,你知道的,本质上还是石器时代的呢;至于保健法倒还先进,至少是美锡尼文明的。一个漂亮的女演员,体态丰盈,浓长的睫毛,柔软鲜红的下唇,手握一瓶洗发香波。广告和时尚。年轻的学者喜欢各式衣服褶纹——多么难得!准备晨衣是你女主人的义务。无关紧要的细节破坏你谈话的精彩性。我们都知道“耳勺”——就是在办公室聚会上掏耳朵的人。男女握手,男士须先取下手套,除非他是长者或显要人物。要惹来风流韵事,就穿一条“迷人的腹带新式裤”,勒束肚皮,掐住屁股。特里丝特拉姆在热恋。是的先生!乔罗婚姻之谜引起无数的闲话。快速、节俭地美化你自己。笑话。坏女孩黑头发胖父亲雪茄烟;好女孩红头发俊爸爸短胡子。或是那些讨人厌的傻子和他老婆的连环漫画,十岁孩子的玩意。我把我的天赋赠给你……我又想起了那首打油诗,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常写给她的那首。
“胡说八道,”她总这么调侃她说,“总有道理。”
松鼠和他的松鼠,野兔和他们的野兔有种种不为人知的怪习气。欢唱的雄鸟,优雅地飞得好迅速爬行的蛇把爪子揣在口袋里……
她其它的东西很难毁掉,直到1949年底,她的一双旧旅游鞋、她穿过的一件男式衬衫,我从衣箱夹层里找出来的几件老式蓝仔裤,一顶皱巴巴的学生幅,以及此类乱七八糟的宝物,还一直被我珍藏着,供奉着。它们印满了我的亲吻和泪渍。后来,当我明白我的脑袋就要爆裂了,就把这些晾晒过的物什收捡到一块,加上存在比尔兹利的东西——一箱书,她的自行车、旧外套、套鞋,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作了一份匿名礼物全部寄给了位于加拿大边境一个多风的湖岸边上的孤女院的女孩子们。
如果我去请教一个施行催眠术的能手,他可能就会把我脑中一些偶然的记忆取出来,并把它们按照逻辑顺序排列好,这是可能的。那些记忆,我已有意略作夸张地穿插写进我的书里了,即使是现在我已知道应该向过去的岁月寻觅些外么,它们仍显夸张。此时,我感觉到我正在失去与现实社会的联系。在魁北克我曾经住过一家疗养院度过了那年余下的冬天和大半个春天。之后,我决定先去纽约了结一些私事,然后就去加利福尾亚做湖底搜寻。
这儿有些东西是我在疗养院里写的: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多洛雷斯黑兹头发棕色,嘴唇鲜红
年龄:五千三百个日夜。
职业:无,或“女明星”
多洛雷斯黑兹,你藏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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