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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华风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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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几乎所有先生的简笔画像,他们形态各异,表情滑稽夸张,性格被他简单几笔勾画的淋漓尽致,学校找上门,叶启楠气急败坏,拎着藤条楼上楼下追着打,即便这样,也不妨碍他门门功课优秀,让人说不出什么。

    叶启楠是偏袒他的,自始至终都不曾让他染指过青城军政,不许他进军校,只送出国去学金融,拿到博士学位后才允许回国,去上海照管叶家的生意。

    回国时,叶启榕一再恳求兄长让叶琨跟着他去上海念书,叶启楠也有所动容,只是三姨太不忍与儿子分开,宁愿将叶琨送进军校,也不愿儿子远离身边。

    大家眼中叶启榕是家里最各色的一个,叶家世代没有出过纨绔子弟,即便有,也会被严苛的家法规整的不敢越雷池半步。而叶启榕,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说,整日一副桀骜不驯的轻狂样子,即使在兄长面前也从不规敛分毫。太太们经常玩笑说,大帅轻易是不敢让小兄弟回家的,启榕在家里待不过三天,必然要惹出乱子让兄长责难,打过罚过又不免心疼,索性眼不见为净,送出去越远越好。

    如今二哥猝然离世,父亲身边人手紧缺,能与父亲说话谈心、分担公务的更是少之又少。叶珣摇头表示不以为然:“爹希望小叔留下来,而且小叔还答应带我去打猎呢。”不知道为什么,初见叶启榕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也许是他随和可亲,也许是血缘的关系。

    晚餐后,叶启榕叔侄离开餐厅下楼,撞见刚刚回家的云洁正把孩子放入婴儿车里,云洁带着十个月大的许缘去医院检查,顺便看望一直昏迷的小许缘的母亲韩玉人。

    “张妈。”叶珣冲楼上正收拾餐桌的佣人喊:“叫厨房重新炒几个菜,少奶奶回来了!”

    叶启榕含笑打量着叶珣,这个初见面的侄儿还真有几分小主人的派头,转身将注意力转移到正依依呀呀的孩子身上,他绽开笑靥,从车里捞出孩子:“这是谁啊,怎么没听你爹提过?”

    “小许缘。”叶珣回答。

    “许,缘。”叶启榕促狭说:“谁给取的这怪名儿。”

    “许文峥的小女儿,怪可怜的,生日恰是她爹爹的祭日。”叶珣简单解释:“爹给起名叫许缘。”

    “姓许?”叶启榕将孩子放回婴儿车内。

    “姓叶,叶许缘,爹做主抱给大哥嫂子带了。”

    清早,叶琨在爱比尔的亲吻中醒来。只是初夏,上海的天气比北方却闷热的厉害,闷热,不是酷热难捱,不是大汗淋漓,而是闷闷的发不出汗来,令人心中烦躁。

    爱比尔在梳妆台前打理头发,从衣柜里拖出三四条晚礼服裙比划给叶琨挑选,叶琨随意指了条抹胸的浅紫色裙子,兀自起来洗漱更衣。

    他们今晚要去柯公馆参加一场盛大的婚礼,是上海黑帮大亨柯齐峰老爷子千金的婚礼。

    爱比尔非常期待这次婚礼,仿佛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和叶琨执手步入婚姻的殿堂。叶琨却犯了愁,心里七上八下。十三岁的时候,他是见过这位柯老板的,上海滩的帮会,属青鳞堂与青霁堂大拿,但追本溯源,青霁堂和青鳞堂原本是一家,互惠互利,唇齿相依。却在柯齐峰接任老堂主掌权之后发生了变化,年轻人血气方刚,不知藏锋露拙,不懂得人情世故,两帮派关系变得紧张微妙,小到利益口角,大到群殴混战、争码头,嫌隙渐生。若非还有共同的利益依托,几乎要势不两立。而青鳞堂齐老爷子是父亲的干爹,从此父亲与青霁堂再无来往,除了三弟叶珣的那件事上,父亲左支右绌周旋过很久。

    柯家千金的婚礼,社会名流必然云集,假如他被人识出,岂不大乱!好在青城地处华北,与上海相隔较远,加上父亲一直奉行“青城小国”的政略,致使他除了必须的场面,极少与上海各界产生交集。一直定居上海的小叔叔也呆在国外忙碌有一年之久,爱比尔的父亲带来的准确消息,就连叶琨的葬礼,叶启榕也没能赶回来参加,哪还有闲情来参加人家的婚礼。爱比尔为他临时挑选了一个合适的身份——她母亲的娘家侄儿,表哥李绍文。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那个上课画老师漫画滴人,是我~~……那个门门功课优秀滴人,才是叶启榕~~

    默默地对手指……

    ps。下章想看琨儿挨揍的,举手!

    再ps。如果有明后天参加春季高考的筒子们,祝你们成功!!!=3=
50晚会相遇
    叶琨一身真丝面料的素黑色西装;领口打了领结,裤缝熨烫的笔直,一切都被爱比尔休整的熨帖考究。

    “终于不用整天看你戎装整肃的样子了。”爱比尔挽着他的手臂,总忍不住侧头看他;脸上溢满幸福得意:“亲爱的,你今晚会光彩照人的!”

    叶琨不以为意的笑笑;不接话。他实在厌倦这样繁杂的社交晚宴,更何况还要冒着被人识破的危险,“光彩照人”对他有什么好处。

    晚餐以上海菜和苏锡菜主打,菜单用金丝镶边;足见了主人的用心。

    叶琨总有种没来头的心烦意乱;连新郎新娘的样貌都没注意去看;只是听到一旁的宾朋小声议论,新郎半年前才来到青霁堂,走了狗屎运,从一个打手平步青云到东床驸马,将来是要接柯齐峰的班,叱咤半个上海滩的。

    总有些人将平步青云看做多么好的事,叶琨摇头,他的“平步青云”建立在大哥断腿的基础上,如今他已经“入土为安”,不知三弟叶珣会不会也因此“平步青云”。

    爱比尔将他介绍给认识的朋友,叶琨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混沌中,他不再是叶琨,他是李绍文,叶琨已经死了,长眠地下。

    从餐厅到舞厅,叶琨一直机械的同人们打着招呼,心中的慌乱和不安不减反增,让他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他找了沙发坐下来,用手指捏了捏眉心,呷了口红酒,企图让自己宁静下来。

    叶琨晃晃手中的高脚杯,红酒在灯光映衬下显得晶莹剔透。

    他曾代表父亲出席过一所公立中学的汇报演出,一幕文明戏《玩偶世家》让他记忆犹新,他也曾一度在内心里呐喊,觉得自己是父亲和家庭的木偶,没有灵魂,任人摆布;如今他更是彷徨,他更像是爱比尔的木偶,任她将自己“埋葬”,又在她的操控下“获得新生”。一位左翼作家也曾谈到过娜拉的结局,要么是堕落,要么是回归。这让叶琨心中更加不平静。

    爱比尔和朋友疯够了,坐到他身边陪他喝酒,拉他去舞池跳舞。叶琨不想去,觥筹交错的灯光晃得他头晕,留声机里依依呀呀的小夜曲让人昏昏欲睡,空气中弥漫的烟味、酒味、女人的香水味更让他消沉,正想找个借口推脱,远处走来为海蓝色制服的侍者,对他们躬身行礼。

    “先生,那边那位先生请您过去。”

    叶琨顺着侍者手指的方向,迟疑的望向舞池对面东南角,沙发上坐了两个人,正对着他的是今晚的男主角,那个叫杨宽的新郎官,而那白色西服的背影却无法辨认,他正背对着叶琨他们,跟新郎聊天。

    “我们认识吗?”叶琨问侍者。

    侍者摇头:“不清楚,只说请您过去一叙。”躬躬身便离开了。

    爱比尔也开始紧张,她握了握叶琨的手,安慰他不论遇到谁,都不要承认他是叶琨便是,世界之大,难道不允许有两个相像的人。

    叶琨这样想着,也平静了不少,起身穿过舞厅,去会会这身份不明的“熟人”。

    “您……”叶琨方吐出一个字,就被转头过来的人惊的愣在原地,动也动不得。不过显然,那人的震惊并不在他之下。

    “……小叔。”叶琨的声音很小,“小叔”二字脱口而出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久别的家人面前,他如何理直气壮的伪装另一个人。

    叶启榕站起来,如果说前一刻他惊讶的是竟然有如此相像之人,那么听到小叔两个字的那一刻,他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惊喜,诧异,愠怒,无数种感情涌上脑海。

    叶琨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一阵苦涩,如果不是身处千百人的晚会,他腿一软就要跪下,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对九叔说出来,小叔是家里最疼他最护他的人,他一定能替自己拿个主意。

    杨宽迟疑的走过来,叶启榕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勉强的笑着,拜托杨宽跟柯老板打个招呼,就说家中遇急事要先走一步,改日必定登门致歉。

    “跟我回家!”叶启榕如今只敢对他说这四个字,他怕他会绷不住当着这么多人发疯。

    叶琨拉过身边的侍者向爱比尔传话,叫她放心并玩的开心。小跑两步跟上叶启榕出门。

    叶启榕的跟班兼司机小三是从家里带出来的,自然跟叶琨熟得很,即便夜色朦胧,小三依旧吓得失魂掉魄,倒退两步险些栽下台阶,又在叶启榕不善的目光下跌跌撞撞跑去车库提车。

    叶启榕点了根雪茄,不再理会叶琨,站在台阶上吞云吐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叔。”夜色宁静,唯有夏蝉在闷热的星空下聒噪,此时叶琨才敢对叶启榕开口,可是开了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对他说:我没死,我是装死的。那样一来,保不齐九叔会在这灯火通明的柯公馆门口发火。

    “你有两个选择,”叶启榕的声音在空气中颤抖,他尽量压抑着,把声音压到最低:“第一,一会上车,自己把话说清楚;第二,回家我拿鞭子审着你说清楚。”

    叶启榕把雪茄熄灭,先把叶琨捒进去,随后自己上车,用力关上车门,仿佛生怕每一个细节的疏忽,侄儿又会从眼皮底下溜走似的。

    “不敢瞒小叔,琨儿的死是个误会。”叶琨果断选择了第一条路:“我被人救了,送到上海来养伤的。”

    “误会?尸体都下葬一个月了,老天有眼送你来让我抓个现行!”叶启榕嗤笑:“既然是误会为什么不解释?!你二少爷身子娇贵,打个电话的力气都没有吗?”

    “小叔……”叶琨的声音含了耍赖讨巧,在父亲面前他是绝做不出这种姿态的。

    叶启榕不再说话,眯着眼睛养神,也理一理杂乱的思绪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叶启榕的房子叶琨来过几次,这是一套西式的洋房,典型的哥特式建筑,样式有些陈旧,却有它独特的历史及韵味。

    小叔家只有一个堂妹,跟雨萌同年,婶婶过世后,小叔依旧是从前的风流德性,却再也不肯续弦纳妾。

    家里的下人们多不是第一次见到叶琨,那震惊的表情不言自明。叶启榕脱去衣服领带,吩咐他们下去,管好口舌。回头看了叶琨一眼,迈步上楼。

    叶琨紧跟在小叔身后,不敢迟疑半步。

    叶启榕脚步很快,上楼径直来到书房,叉着腰背对着门站在写字台前生气,叶琨进来后就反锁了房门,毫不迟疑的跪在地上,膝盖着地发出“咚”的一声。

    叶启榕听声回头,指着叶琨说不出话来,将衬衣袖子挽到小臂四下乱转,找不到什么趁手的家伙,正当尴尬,转身却看到叶琨已经抽出皮带双手奉上。

    “我该怎么说你!”叶启榕一把夺过腰带,见他顺从的跪伏在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指了他骂:“没有留着裤子的规矩,脱了!”

    “小叔!”叶琨抬起头,委屈的看着叶启榕:“给琨儿留点脸吧。”

    “知道要脸,就别做这没脸的事!”叶启榕不屑的嗤笑:“问问你自己,这套说辞你自己信不信?”

    叶琨在叶启榕凌厉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缓缓的从裤腰里抽出衬衣的下摆,解开裤扣,将裤子退到膝盖,天气闷热,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肉依旧有些颤抖。

    记忆里,小叔从没打过罚过他,似乎一句重话也没有过,反而多次在父亲柯严的家法下救他。

    叶启榕甩甩手中的皮带试试力道,凌空打出几声响,挨打挨惯了,打人,似乎还是第一次。

    叶琨听见耳边骇人的风,皮带兜风甩下,与父亲比起来力道不算重,却足以撩起一道两指宽的檩子,发红发肿。

    叶琨闷哼出声,有日子不这么挨打了,还真有些难捱,他没有强迫自己咬牙忍痛,似乎面对的不是父亲,他就无需强忍,来维持最后的倔强和尊严似的。

    叶启榕自然不愿打他,手里的皮带此刻重似千斤,挥舞几下,力道拿捏不准,时轻时重。

    见叶琨的臀上已经肿起一层,几记重的下去,俨然突兀起几道檩子,却见他无语伏在那认打认罚,只不时随着一下下皮带颤抖,间或闷哼出声。叶启榕反而替他着急,一脚踢在他身后:“你说不说?!”

    叶琨将头埋得很低,声音有些呜呜的:“小叔,琨儿说的是实话。”

    “实话?”叶启榕气笑:“当我不知道你私藏船票的事?你爹被你气的半死,修书到国外同我倾泻!你读了这么些年的圣贤之书,哪本书上教过你这样的忠孝道义!”

    “上次的事,实属……”叶琨深吸口气,“实属琨儿糊涂!”

    “上次?那这次是怎么回事?”叶启榕大怒,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刚从青城家里回来,瞻仰了你叶少帅的‘遗像’回来,你可好,在上海抱着美人逍遥快活。想过你的爹娘没有?丧子之痛,痛不欲生!”

    叶启榕的话说的很重,叶琨心中满是委屈,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开口:“小叔,爹会伤心吗?琨儿死了,他会伤心吗?”

    叶启榕当真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叶琨会说出这么句话,怔了半晌,手里的腰带对折指了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你这混账话,再给我说一遍!”

    再说一遍何妨,叶琨不吐不快,声音却没什么底气:“我不是爹的儿子,是他的耻辱,我活着,他一辈子也洗脱不掉这份耻辱!”

    叶启榕顿时没了怒火,从没见过叶琨这幅样子,他蹲下来,直视侄儿的眼睛试探着问:“琨儿你,知道了什么?”

    叶启榕隐约觉得叶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当然也知道,毕竟叶琨出生时他已经十二岁了。叶琨的身世倒也没甚大不了,说穿了,继子而已,怎么会是二哥的耻辱,这是什么文章。

    叶琨哽咽着,把父亲那晚对他说的话复述给叶启榕听,从彭媛媛嫁进叶家开始,将一切吐露给了叶启榕。

    叶启榕眉头紧蹙,这个晚上——真是奇怪——让人震惊的事全都挤在这个晚上。

    “二哥也是……怎么跟你个孩子说这个!”叶启榕安慰他,为他提上衣裤:“上一辈的恩仇与你无关,就算你爹对你严厉了些,你也不能摆这么个局让全家人钻啊!”

    叶琨心里叫苦,小叔是认定了他为逃跑设局,诈死逃脱。偏偏他还不能解释什么,总不能把一切推给爱比尔。扪心自问,被爱比尔带离青城的那刻,真的没有动容过吗?他可不敢干脆的否定。

    “你爹……别人看来他不会伤心,但是……”叶启榕沉吟了,他本想说叶启楠生病的事,却又怕给叶琨带来更多的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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