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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2期-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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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师傅拿出刮痧本事,将王主任匍在床上,拿来一碗冷水,用木梳子蘸着水,在王主任搓衣板般的背上沙沙有声地刮。老师傅累得一身透湿后,王主任的背已是紫色一片。老师傅甩了额上的汗,满怀信心地说:“没事了,没事了,痧出来了。”将王主任扶起来坐着一看,依旧不言不语。王夫人端来冷开水叫王主任喝,王主任正眼儿也不望。大家见王主任痧出来了,却仍不见好,都说得赶紧送医院,不然危险。于是,王主任在大家护送下,被一辆电瓶车送到了医院。
  王主任在医院住了六天,每天吃药打针,打针吃药,病还是那样子:不吭声,不吃东西,水也不喝,瞅也不瞅泪人儿一般的王夫人和宝宝一眼。惟一变化是一天比一天瘦。医生护士常常一串串围着王主任病床,在王主任身上东摸西看,说这说那。厂领导问医生护士,王主任得了什么病?医生护士都说:“在查呢,在查呢。”又这么过了两天,医生找着王夫人和厂领导,说:“我们尽了力,你们回去准备后事吧。”
  王主任瘦得像木乃伊般运出了医院,躺在他家床上,不声不吭地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的帐顶。王夫人则抱着宝宝守在床边,无声无泪地哭。那泪早已干,声也早已哑了。不时窜进窜出的工友和领导,近乎默哀地站在母子俩后面。在厂长指挥下,悼词已由厂里文章写得最好的宣传部长写好了,黑纱和白花各做了两百多个。谁致悼词,谁敲锣鼓,谁放鞭炮,谁搭灵台,谁抬大轿,全部准备妥帖,一切只等王主任闭眼。已是万事俱备,只欠断气了。
  王主任古灵精怪一样,人家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却眼睛就那么痴望着帐顶,偏不断气。王主任不死不活地一天天地拖,已使包括厂长在内的人,都暗暗地心说:“拜托你,断气吧。”
  清早,还没六点。厂里静得只有风吹鸟叫,吴满警惕得像地下党员,引着那个给坏分子看过病的白胡子老头,喊着“嫂子”,敲开了王主任家门。屋里除了床上不死不活的王主任,只有不成人样的王夫人和躺在那边床上的宝宝。吴满嘘口气,对王夫人说:“别对人说,他跟我师傅一样,身份不能说的。让他看看王主任。”
  王夫人心底有了几丝儿希望。她忙将门关了,像佛教徒望着观世音菩萨般地望着白胡子老头。老头戴上老花镜,翻着王主任的上眼皮细细地看了看,切了脉,抬着头望着天花板,说出一句话来:“还有救,还有救。只是这几味药虽然不是罕见物儿,但两天之内要弄全只怕也难。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能够弄全。两天之内弄全了,保准有救。对,我忘记了,有你吴满呢。看样子,王主任命不该绝。所谓好人有好报,命不该绝。”待吴满急切地问是几味什么药,白胡子老头掰着指头说:“需新鲜野兔肝一副,一斤以上新鲜眼镜蛇的蛇胆一个,三只活生生的红皮老鼠,炖上三个钟头又三十三分钟,再加三两三钱生姜,三两三钱新鲜樟树皮,三两三钱干草,再温火熬上三个钟头又三十三分钟,做三次吃完。每天吃一次。只要这些物件齐全,保准有救。”白胡子老头说完,丢下一句话:“我得走了,待会你们上班了。我这种人,不宜久坐,对你们家不利。”往外便走。
  吴满嘱咐王夫人准备好生姜、樟树皮和干草。这才换上一双雨靴,用十多米腈纶线,做成两副野兔钓。要了一双帆布手套戴上,将工作服上所有的纽扣扣实,提着两个蛇皮袋,拿一把锄头,一根杉木棍,火急火忙地到了半边还没有推平的山坡上。
  小时候,钻篱笆,掏蛇洞,逮老鼠,下塘摸鱼,上山捉兔,弹弓打鸟,吴满哪样本事没有?吴满对同学说:“只要我们这有的,海陆空随你要,我保准给你逮来。”这不是吴满吹牛皮,吴满能从洞的形状大小判断出蛇洞内是什么蛇,那条蛇有多长多大,哪个老鼠洞内有几只老鼠,哪个兔子洞的另一个洞口在哪个方向,离这个洞口有多远。
  那时,吴满家来了客,吴满爹便将吴满叫到一边,说:“吴满,去捉一只野兔子回来。”或者说:“去摸两斤鱼回来。”若是多年不见的老友来访,或者来的客人太多,吴满爹会对吴满说:“吴满,捉一只野兔子,摸两斤鱼,再抓一条斤把重的蛇,有本事还打几只鸟。”吴满家隔壁都知道,吴满家来客,压根儿用不着花钱买荤菜。只有过年过节时,吴家的肉票才需要扯下一两张。那时,隔壁邻居都对吴满爹娘说:“你家吴满真了不起,替你家省了不少钱。”说完这话,立马说:“借我一斤肉票吧,我家肉票用完了,你家肉票反正没用。”
  吴满高中毕业前不久,一个看相的人给吴满看相,说了许多吴满的好话。待吴满脸有得色,那人头慢慢地摇头,“唉”地一声叹出口气来,说吴满抓多了兔子和蛇,是作孽,说这些东西没撩拨吴满,吴满却老去抓它们,将来会折寿。吴满心想着一辈子也就那么几十年,再折些寿,更短了。从此再不干这些活儿了,甚至提也不提。因此,他的同事没人知道吴满有那些能耐。这会儿,吴满要救王主任,心说:“要折寿就折寿吧,王主任那么好的人,我折十几二十几年寿,值。”
  下午四点,吴满回到了王主任家。
  王夫人聪明,见许多人又都来看王主任,知道他们一是看王主任断气没有,断了气好将鞭炮点着办后事,二是安慰她和宝宝,说些叫她心碎的宽心话。她知道,待会吴满提着蛇和野兔以及红皮老鼠来了,总得有个说法。她对着厂长和众人说:“我昨夜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白胡子老头从天而降,说我丈夫命不该绝,说要新鲜野兔肝一副……”如此这般一说,又问厂长:“不知道这算不算信迷信。”厂长将胸部一拍,说:“不算,不算,哪有这么多迷信?”
  吴满到了,大家都围了上去,立马问:“蛇弄到了没有?”“野兔呢?”“红皮老鼠呢?”问得吴满一身直冒冷汗。王夫人忙将做梦的话说了一遍。吴满才放心。吴满迅速破了蛇,取了蛇胆,杀了野兔,取下兔肝。王夫人忙将蛇胆、兔肝和三个红皮老鼠用药罐炖了,将一个闹钟放在灶旁,一分一秒地数着地过。就像过了几万年一样,终于炖了三个钟头又三十三分钟。王夫人忙往药罐内加了三两三钱生姜,三两三钱新鲜樟树皮,三两三钱甘草,又用温火熬上了三个钟头外加三十三分钟。待药冷了,王夫人叫吴满扳开王主任的嘴巴,灌了进去。十来分钟后,王主任头上渗出了汗。又过了五分钟,王主任打了一串儿臭死人的响屁,臭得屋内只余下王夫人和吴满,其他人都捏着鼻子走了。再过了十来分钟,王主任说了这么久来第一个字“水”。王夫人忙喂了水给王主任喝。这时候满屋的人都说:“王主任没事了,没事了。那个梦真好。”“这是王主任往日人好,他老婆才有这个梦。”又过了二十分钟,王主任对着满屋的人说:“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第二天,第三天,按照白胡子老头的嘱咐,王夫人将药全喂给王主任吃了。王主任就这么好了。
  那天晚上,吴满在王主任家酒醉饭饱过后,王主任将门关得严严实实,叫吴满端坐在他家中央,要宝宝给吴满叩头。待宝宝给吴满叩了三个头,王主任拉着吴满的手,说:“吴满,你是我王家大恩人。大恩不言谢。以后,要我家宝宝叫你干爹吧。”
  从此,宝宝不管吴满叫吴叔叔了,而是叫干爹。不管是谁,只要问宝宝,你干爹是谁?宝宝准大拇指一翘,说:“我干爹你也不认识吗?我干爹脸上好多麻子,最好记了。”
  三、吴麻子露脸
  那一年,五车间的标语,在王主任安排下,将“抓革命,促生产”六个大红的字,挂在厂房内。厂里接了一笔原来叫“援外”,后来叫“出口”的任务。厂长在动员大会上,说得明白:这笔援外产品,事关国际影响、国家声誉,是为毛主席争光的大事,是对第三世界兄弟国家的支援。厂长说,做好了这批产品,就是给了美帝和苏修一记响亮的耳光。
  “国际主义”的“援外”,加上原本已近饱和的“保障供给”的“为人民服务”,全厂上下没一个闲人。即便是那些坐办公桌的行管人员和辅助班组的工人,干完自己的事儿后,在“一切为了前线”的口号下,烧的烧开水,搞的搞搬运,做的做馒头。几个长得人模人样的女孩,齐刷刷地将秀气扔了,穿着军服,这个车间进,那个车间出,打着快板,扯着喉咙喊着顺口溜儿:工人同志齐努力,援外产品好样的,漂非洲,去欧洲,打倒美帝和苏修。各个车间,天上没一台闲着的天车,地下没一台闲着的机床。到了晚上,全厂所有厂房仍是灯火通明,各种机器的声音,汇在一起,热火朝天。
  那天,一身工作服的王主任,正满头大汗地将自己当搬运工人使时,一架天车的电器线路忽然四处冒烟,一股股胶烧了的臭气,随着冒出的黑烟,迅速弥漫在车间各个角落。瞬间,车间总闸跳了,所有机器都如同一坨坨死铁摆在那儿。一时刻,整个车间比夜晚的坟山都静,所有的人都大气也不出地望着不声不吭的机器。
  和王主任一起,当了老久一段时间的搬运工的电工们,这会儿终于当起了主角。在百十双眼睛焦急地注视下,迅速恢复了其它设备的供电后,依着年龄大小和水平高低,师傅们一个个爬上天车,一个个又爬下天车。
  资格最老水平最高的张师傅和朱师傅相互望了一眼,同时点点头,同时说:“这天车的,怎么烧得像一团乱麻,没三天工夫,只怕修不好。”所有的师傅都跟着张师傅和朱师傅说了那句“没三天工夫,只怕修不好”。轮到吴满冷清清地爬上去又下来,没有说那句“没三天工夫,只怕修不好”。吴满依着规矩没吭声,蹲在一边吸烟。
  王主任将吴满叫到一边,眼睛望着在那儿讨论天车该如何修的师傅们,轻声说:“吴满,如果三天才能修好,得停三天工。这几天,都得用这天车。太久了,损失太大。现在在做援外产品,不按时交货,事关国际影响和国家形象。没完成任务,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你师傅应该教了你不少东西。你能修好吗?看你的样子,胸有成竹似的,你应该能修好。吴满,你师傅那么高的水平,你不可能是孬种,你肯定行。该露脸了,你不露脸,人家不知道你有水平,你也就连发言的资格也没有,也就只能打下手,一直要打到老师傅们退休。”
  吴满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有一天工夫,能修好。只是四五个老师傅在场,不好称里手。称里手,人家会嫌我。我师傅从不称里手。我师傅说,技术上的事,不能称里手,因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王主任轻声说:“吴满,许多事儿谦虚不得。你师傅是那个身份,只能谦虚。不谦虚,人家还不一拳打扁他?你去试试。没弄好也没关系。再说,我相信你能弄好。”吴满犹豫着说:“得我一个人去,他们都扒在上面,这个说这样,那个说那样,不听不好,听了更不好。”王主任拍拍吴满的肩膀,说:“好,你一个人上去。”
  吴满腰间别着工具,爬上天车。
  王主任笑着对其他电工说:“我刚才对吴满说,要他一个人去修。我对他说,老师傅们都五十上下了,另两个也是三十好几,师傅们平日里教了你吴满这么多东西,今天我考考你。我说,你吴满虽然是我恩人,但桥是桥,路是路,要及格,就修好天车,不能因为是恩人,没修好也给你一个及格。你们都别上去,他修不好,要他请客。往日里吴满好抠,没见他请过客。如果他不请,我请。我说,师傅们说的,三天可以修好。我给了他三天期限。三天没修好,我们一起抓着他榨油。”
  几个年轻些的师傅都说王主任这主意好。“吴麻子没个正经师傅带过,只跟着坏分子东转转,西转转地转了三年,肯定没这本事,不可能修好。”“坏分子除了搞破坏,还能干什么?”“可怜了吴麻子,也算个电工,却没个师傅。谁叫他脸不争气,什么不好生,生一脸麻子。没这脸麻子,我带着就是。”“等三天后,他收不了场时,再叫他请客。”“的确,吴麻子平日好抠,钱直往骨头缝内塞。这次得好好地敲他一下。”
  朱师傅捋着半白头发,说:“只是怕这几天要用这台天车。耽误一天是一天,我们还是上去好。车间正在做援外产品,这可是为毛主席争光的事。吴麻子到底太年轻了。”张师傅说:“这事儿,还是让我和朱师傅两个一起来弄吧。三天肯定弄好。两个一起弄,有一天半差不多了。毛主席家乡的人,别给毛主席丢面子。”
  王主任说:“老师傅到底有水平,觉悟高。这样吧,明天早晨,朱师傅和张师傅上去指点他几句,我就装着不知道。也给我们吴满留点儿面子,别让他以后畏手畏脚不敢做事。”王主任怕几个师傅还硏嗦几句毛主席说什么的,忙斩钉截铁地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几位师傅,今天仍跟着我干搬运吧。我要看看吴满到底是个什么样。”
  上午下班时,吴满下了天车。他没说修好了,也没说没修好。下午上班了,吴满车间门也不进,坐在苦楝树下吸烟。见吴满不爬上天车,朱师傅白吴满一眼,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自己爬上去。张师傅见朱师傅爬了上去,也望一眼吴满,摇摇头,爬上了天车。那几个年轻点儿的电工,心想吴满不敢再称里手上去修,围着吴满要他请客。吴满不吭声,吸着烟,低着头,看着地上两只蚂蚁你死我活地打架。五分钟后,朱师傅和张师傅两个都爬了下来,一身轻松地径直走到苦楝树下。朱师傅拍拍吴满肩膀,没像往常叫吴满递工具时大呼小叫吴麻子,他竖着大拇指,说:“小吴,这么年轻,这么复杂的事儿,这么快弄好了。好样的,小吴。”张师傅呵呵笑着,满脸佩服地说:“小吴,你这鬼家伙,不声不响地就弄好了。我上去弄,只怕真要三天。你也不怕急着我们,也不说修好了。”
  这事儿以后,两个老师傅没再叫过“吴麻子”,而是叫“小吴”。过了几天,电工班没人再叫“吴麻子”,都管吴满叫“小吴”。一段时间后,车间没人再叫“吴麻子”,大家都管吴满叫“小吴”。“吴麻子”就这样成了“小吴”。
  那笔援外产品,按期按量按质地完成了。庆功会上,王主任端着酒杯,走到吴满跟前,生怕人家听不到,声若洪钟地说:“小吴,你是我们车间最大的功臣,是毛主席的好工人。我敬你。”朱师傅和张师傅两个,待吴满喝了主任敬的酒,引着电工班其他师傅都走到吴满跟前,说:“小吴,了不起。为我们电工班露了脸,没你那手,我们还不好意思喝这庆功酒。我们电工班敬你。”那天,大家都敬吴满的酒。吴满从来没有如此露脸过,心里高兴着。于是,来者不拒,不知道喝了多少,第一次醉得人事不知地睡了一天一晚。
  吴满醒酒后,踉踉跄跄走到苦楝树下,抚摸着苦楝树,趁着身边没人,一身都是骄傲地说:“师傅,你知道吗,我给你争了光,露脸了呢。现在没人管我叫吴麻子,都管我叫‘小吴’。师傅,你该高兴的。”那天晚上,吴满睡着了后,坏分子钻到吴满梦里,说:“这算什么露脸?你要使劲学技术。你现在充其量,只算懂了一点皮毛。这就叫露脸,没出息。再说,叫你小吴,两张麻子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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