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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芳菲尽-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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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吓死我吗?”我抚着心口,一句话脱口而出。
  
  面前的那位此刻已浑然不见初遇时的冰冷怒气,但面上换做了另一种冷淡,他从容还剑入鞘:“这位姑娘好不讲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在下救姑娘两次,却得此一句怨言,实是不公。”
  
  他扬眉淡淡说道,负手立于我面前,透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倨傲,剑眉飞挑。
  
  这位姑娘?他刚才不是认识我吗?我疑心这人会变脸,不过顷刻功夫,居然从带着怒气的“故人”变为了素不相识的路人,还称呼我为“姑娘”,只是他说的好像确实是实话,他是救了我两次......
  
  “你......”我一时被他说得无语,遂别过头不看他,从唇间挤出一句话:“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这一别头不要紧,却发现一件不得了之事,那水草丛中那只水晶莲花竟不翼而飞了!我惊叫着跳起,奔近一看,那碧绿荷叶并彩色荷花果真消失得了无痕迹,以至于我怀疑刚才的那一幕是否只是幻境!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我懒得理会身后的战袍男子是否会把我当成了疯子,只是不可置信地看着湖面,嘴里不停念叨,脚下不由自主又要下湖,身后沉悦的声音骤然响起:“生死一念间,姑娘切勿鲁莽!”
  
  我转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敢情他以为我要轻生,连他身后那匹通体漆黑的战马也打了个响鼻,似在嘲笑我。
  
  “不是的,你根本不明白,我刚才差一点就可以回去了,差一点,就差一点!”我懊恼地喊道。
  
  “回去?”他似有深意地重复着我的话语。
  
  “你还不如不救我,让我淹死好了,总比困死深宫的好!我才不想嫁给什么太子!我要回家!回家!”想到失之交臂的琼莲,急切想回家的我说着说着便有了浓浓的哭腔。
  
  面前之人冰冷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众人大大小小的呼声,“小姐!”“小姐,你在哪里?”看来如缀假扮我被发现了,是孙韫领着人找来了。
  
  “我要回家!”憋屈了这许多日,此刻有了一个发泄契机,我冲着湖面放声大喊,泪水顿时汹涌而出。既怪自己不争气没摘到琼莲,又忍不住怨怪命运把自己莫名其妙丢到这里。
  
  “此处林深草茂,恐有野兽出没,不宜久留。姑娘还是回去吧!”我的救命恩人微蹙眉头道,话语依旧冰冷。
  
  自知哭是没用的,而寻找我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稳了稳情绪,擦干泪水,回身直视他漆黑的眸子,淡淡道:“多谢!”
  
  他如墨的黑眸中似藏着万千情绪般,如一汪深潭得让人看不到底。他似想把我看透般凝视,我也紧紧盯着那双我看不懂的眸子。
  
  一种奇异的气氛激起,可他却收回了目光,微微蹙眉,只沉声道:“多保重!”说完折身牵马离去,未再回头。
  
  就像一场梦,转瞬之间便了无痕迹。那个牵着黑马的高大身影融入浓墨般的树影中,消失在微黑的夜色下。
  
  孙韫和如缀带人找到我时,我怅然若失地独自面对幽暗湖水,如缀急忙奔上来扶住我,小心查看我是否受伤。
  
  孙韫气急交加,顺着我目光的方向紧张地探看两眼,压着怒火道:“请小姐回营。”
  
  次日清晨,醒来后,却见对面湖岸那片暗沉的“湖水”已消失不见,卫兵报告,四更时分,睿郡王的大军便已开拔。
  
  我想着昨晚救我之人,应该是睿郡王军中之人,可匆匆一面,竟未来得及知其名讳。他到底是谁?为何明明认得我,却又转眼变作陌生人?
  




☆、一个人的婚礼

  就在这摇摇晃晃的一路颠簸中,我们终于到达扼京畿咽喉的兵家重地——沣阳。天家的迎亲队伍早已等候在此,送亲队伍加上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我们一行人可谓蔚为壮观,沿途百姓拥挤在街头,接踵翘足看着我的嫁车驶过。
  
  两日之后,抵达京城地界。因几日后才大婚,所以我被安排住在了城外的离宫,此处山明水秀,别有一番景致。
  
  入夜,繁星熠熠,我坐在紫藤花架下仰望夜空。京城偏南,气候比北地热些,成串的紫藤花都已吐出细细的花蕊,在夜风中婀娜摇曳出阵阵清香。这么多天来,我都习惯晚睡,只因觉可以白天再补,但是在宫墙外自由仰望星空的日子却不知还有多少。
  
  如缀想不明白我这几天白日里折腾了一整日,入夜却还强打着精神看星星。确实,为了不把这桩婚事落实,这几日我可是绞尽脑汁。白日里我又是调颜料,又是试验会不会褪色,还要想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命人给我寻来那些需要的东西,是没一刻闲着。
  
  不错,这婚我避无可避,可我并不想真嫁给太子,与他成为夫妻。这个计划我想了好多日,只是不知会不会成功,如若失败......但事到如今,惟有尽力一搏了。
  
  皇家婚礼隆重繁琐,顶着沉重的凤冠、拖着繁复厚重的嫁衣,典礼一直进行到晚上。入夜,饥肠辘辘又几近筋疲力尽的我半倚着喜娘,被扶入了洞房。
  
  忙碌一整日,我却并未见到我的夫君—太子,按宫中规矩,太子妃先于良娣两个时辰入宫,太子也只与她拜堂,我这个良娣只是走个过场便被送到洞房,并不与太子举行仪式交拜天地。
  
  宫中大婚煞是累人,我想着自己都被折腾得如此疲惫,不知太子妃是何感受。若是我们三人一起拜堂,那该是多滑稽的一幕,尤其三人该如何夫妻对拜呢?想到这,我不禁暗笑出声。
  
  伴随着喜娘们的唱颂,一把把红枣桂圆砸到绣金大红缎被上,颂吉声、丝竹声不绝于耳。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皆退出,房内终于安静下来。一时不适应如此安静的环境,耳畔似乎还嗡嗡作响。
  我小心掀开盖头一角向周围瞄去,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中红烛高照,映得满目珠翠流光溢彩,满堂华彩之下屋内确无一人。
  
  我小心掀下盖头,沉重的凤冠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小心提起繁复的衣裙行至外屋将门销插上,随即返回里屋,在柔黄光晕的铜镜前坐下,打开了妆匣。
  
  给镜中的明眸美人画出了下垂的眼线。狠狠心,长长的睫毛被剪去半截,顿失一种旖旎风韵。我得意一笑,将两颊的胭脂擦去,往脸上涂抹些白色铅粉,再从妆匣中取出我特意配制好的红色染料,调进些许酒水,用裹了棉花的细签蘸了,在脸上和手臂上细细点开。
  
  片刻过后,镜中便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红疹遍布的容颜,我满意地一笑,又蘸上黑色染料,将洁白贝齿细细涂黑。宇文小姐本来长得不错,明眸皓齿,黛眉如远山,额头饱满光洁,朱唇自润。可惜此刻镜中一副模样已是惨不忍睹。
  
  我这厢还未将妆匣收好,便听得门外一阵大呼小叫的叫喊和着凌乱的脚步声,门便被狠推了几下,外头有人高喊:“快给......给孤开门!”那声音醉意熏熏。
  
  孤?我一颗心像要蹦出来般,按理说连夫妻交拜都已免去,今夜太子定是歇在太子妃处,又岂会来我寝宫?方才这番准备全然是自己多留了一份小心,莫不是还真把太子等来了。
  
  “开门!”门外之人已经开始擂门了。
  
  “啊!来了!”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将一盒散发着臭味的东西往床下一塞,便迅速扯过盖头蒙住脸,往外屋奔去。
  
  方将门销扯开,一个红色身影便顺着开门的方向直直扑来,将我结结实实压倒在地。后背撞击在铺了绒毯的地上,我还未咧嘴呼痛,肋骨又被狠狠一压。
  
  低头望去,趴在我身上赖着不起之人头戴金冠,身着大红喜服,应该是我的太子夫君不假。可这太子分量着实不轻,我的胸腔已被憋得喘不过起来了。
  
  危急关头,门外急急嚷嚷追进来喜娘和一个公公,两人一见这副情景急忙惊叫着手忙脚乱将太子扶起。无奈太子醉得如同一滩烂泥,硬是死死地将我压住。我只好帮忙一起往上推他,好容易将他推离,眼见那年迈公公手下一软,太子又有下倒趋势。
  
  说时迟那时快,我毫不犹豫一个利落翻滚。身后一声沉闷响声,我暗呼不好,回头一望:果然,太子因我这一闪,便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此刻估计摔得有几分清醒了,知道歪着嘴呼痛了。
  
  那喜娘和公公颇有几分责备地想我瞅来,那眼神却都不约而同定住,无异于见到了妖怪般,我也觉出几分不对,想来今日一整天似乎除了方才对镜化妆,一直都没这么明朗地看过四周的人和物呢!这么说来,我此刻,盖头没有蒙住脸了!盖头呢?我四下一望,绝望了,那块红艳艳的四方绫罗分明就压在太子身下。
  
  天啊!一定是方才那一摔一仰一跌就掉了!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只不过,多吓到了两个原本不想吓的人。
  
  “啊!夫君!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我扯开嗓子嚎了一声,便扑将上去,协助那喜娘和公公将太子从地上搀起。
  
  太子蹙眉嘟囔着骂开:“大胆的奴才.....敢谋害......孤......”说着又有往下倒的趋势。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看清楚自己所嫁之人。俊秀的五官此刻颇为痛苦地挤在一起,呼吸之间尽是酒气。
  
  我扶住他的肩,无比娇嗔地来了一句:“唉呀!殿下小心!”
  
  太子睁开有几分惺忪的睡眼,似乎努力想看清眼前之人。我配合地往前凑了凑,流出一个黯然销魂的笑容。余光明显感觉到旁边的喜娘和公公都情不自禁地抖了两抖。我暗自得意,以这副小丑样摆出的撩人风情,不吓人都不行。
  
  当距离足够近到让醉酒的朦胧消失的地步,太子突然大叫了一声:“啊!你......你是谁?”一边惊恐地往后倾去。
  
  我乖巧地福身:“臣妾见过殿下。”
  
  太子猛然睁大眼,仔细看来,我急忙做娇羞状低头。太子眼中的一丝怀疑很快就消失在明显流露的厌恶和嫌弃中,我心跳得剧烈,这样子他应该没有兴趣了吧。
  
  “很好,母后为孤挑选的良娣果然是绝色风华,姿容倾世。如此佳人,孤岂能冷落?程公公,你们退下吧!”太子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似乎是话中有话。
  
  “殿下,今夜是您同太子妃的大喜,在良娣处留宿于礼制不合,更何况皇后......”程公公小心劝道。
  
  “够了!礼制礼制!你们除了礼制还会说点什么!你若再提皇后二字,我定让你没有舌头回去同她交待!滚!”太子摔开程公公的搀扶,一声暴喝,带着酒后的蛮劲,身子却是一软,往后倒下。
  
  我急忙上前一步搀着他,软声道:“既然太子如此抬爱,臣妾定竭力侍奉。”说着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黑的牙齿,太子又是一惊。
  
  我却故意将涂满红斑的脸往太子脸上挨去,明着一个亲昵动作让太子情不自禁抖了三抖,眼中厌恶更甚。
  
  “嬷嬷,劳烦再端两盆水来,我素来有足气,一日必须药浴三次,否则气味难消,唯恐一会儿冒犯殿下。”我刻意说得淡然。余光瞟见太子已是在强忍住不吐出来。
  
  房间里漂浮着若隐若闻的臭味,是我方才放在床底下的臭鸡蛋开始发挥作用了。
  
  太子眉头蹙得愈发紧。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妇人的声音传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遣奴婢前来问话。”
  
  程公公见势急忙道:“殿下,太子妃处已准备下醒酒羹汤,殿下还是移步瑞华宫吧!”
  
  太子本就有些犹豫要不要与一个丑陋又有脚臭的女人共度良宵,此刻便顺水推舟,一挥手甩开我的搀扶,跌撞着向程公公行去:“孤怎么会在这里?看来......孤是真的醉了......醉了......”
  
  程公公口中喏着,搀扶太子离去,门外一群人也散去,各回自己的主子那里报告去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切终于平静下来,这下皇后该满意了,我也满意了,太子妃兴许也是满意的,至于太子,似乎再同自己母亲置气,只可惜这气置得不够坚决,最终还是止步在我的杀手锏下。
  
  屋里屋外又是一片寂静,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新婚之夜”?一个人的婚礼,华贵无比却更像一场闹剧。万籁寂静,烛泪低垂,只有偶尔爆起一个烛花的哔拨声回答我。
  
  我摇头自嘲一笑,不管明天怎样,至少我逃过了今夜。思及此,心下一阵轻松,兀自取了凤冠扔到床上,大大咧咧往铺大红锦缎的桌前一坐,兀自斟了杯茶,毫不客气地抓起几块糕点往嘴里塞,填饱早已空空如也的肠胃。
  
  “娘娘,醒醒,醒醒!”如缀焦急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努力抬起艰涩的眼皮,见朦朦亮光中,一个宫装少女趴在我床前。
  
  “娘娘,该起来梳洗打扮了,今日一早可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一语将我惊醒,困意顿无。昨夜之事已提醒我,太子在将我作为同他母亲置气的法宝,今日这关可万万不能闪失。
  
  昨夜吃饱过后,疲倦不堪的我便裹着嫁衣独自一人在床上沉沉睡去,直到方才如缀将我摇醒。
  
  虽洞房之夜独守空房,但毕竟是新婚,不能太过素雅,否则有闺怨之嫌,因而我从众多嫁妆首饰里挑出一柄镶红宝石金钿簪于左鬓,想了想又在发髻正中别一朵粉红水晶所雕玉兰,顺着发髻簪上一串粉红玛瑙珠所穿流苏,最后将一串莹润的珍珠饰于额间,以便将覆住我面庞的茜色面纱悬住。
  
  妆成,但见镜中女子梳飞仙髻,身姿婀娜,但茜色纱衣配上满头的珠翠却显出几分俗气,这般出去见人,实是会让人怀疑宇文良娣的品味。
  
  除此之外,隐约飘忽的面纱仍是遮不住颈部那些我刻意点上的红疹,如此俗气又身患隐疾,不知宇文良娣会不会终身不得幸?
  
  我制住自己邪恶的猜测,满意地打量起自己的装扮。却是急煞了一旁的如缀,这小丫头对我的毁容举动饶是不解,开始时拼命劝阻,直到我解释说宫中美人如云,这叫欲擒故纵,她才似懂非懂地放开手,将信将疑地看我糟蹋自己的容颜。
  
  我并非有意骗她,只是我若说出实话,她一时未必能接受,毕竟不是一个时空的人,思想观念岂是说变就能变,要她接受我的想法,还得今后慢慢来。
  
  收拾妥当,便唤如缀一同出门,乍一推开房门,请安之声便和着轻轻凉风扑面而来,门外几人齐齐朝我跪下,我赫然一惊倒退半步。
  
  只见俯身跪地的四人,两个褚红服色的内侍太监,一个约莫豆蔻年华的水蓝衣饰宫女,还有一个年纪已不轻、头发花白的嬷嬷。
  
  我心中顿时不忍,急忙道:“快起来吧!”
  四人谢恩起身,皆垂首退至门侧等候我吩咐。我心下明了,这就是宫里为我安排的下人了。
  
  问过方知,那两名内侍,分别名齐文、齐允。嬷嬷姓吴,在宫中多年,都唤她吴嬷嬷。而那个不过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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