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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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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躺倒在草地上,四周阒静,寂无人声,骆宗麒似乎没追来。

  天地莽莽,日影斜照,太阳的光线并不强大,加上天空云气聚集,慕容燕飞的背後是一片柔和的晕黄,身上穿著代表皇室的九龙缎,银底金线,像飞跃在袅弱云雾间的腾龙。

  段玉觿的四肢在慕容燕飞强大的压制下摊平,手指和嘴唇微微抽搐著,欲言又止。

  “小捕快,我好想你。”温柔的吻落在额间和唇上,颈部被手指搔弄得一阵麻痒,段玉觿险些叫出撩人的声音;他咬紧牙关拚命忍住。

  “你……你该回到宫里,尽你身为皇子的义务……”段玉觿轻轻喘著气,声音妩媚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你也很想我,听你的声音就知道。”慕容燕飞靠在他耳上以很轻很轻的气音说道,拂过鬓旁的呼吸几乎要把他给融化了。“别再说那些扫兴的话了!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为什麽要一再试探我?人非铁石,经不起试探的!”

  段玉觿的心跳在一瞬间加快速度,脸上也泛出羞愧的红晕。

  慕容燕飞说得没错,他一直在试探他。

  试探慕容燕飞在各方压力,甚至在他主动要求下,是否会背叛他;对皇上的忠诚和孝心成了最好的藉口。

  慕容燕飞欲火耀动的眼底流露出一丝凄然,“我就那麽不值得信任吗?”

  段玉觿沉默著,无言以对。

  他已经感觉到慕容燕飞的手指在解开他腰上的系带,嘴唇在曝露出来的肌肤上亲吻,既温柔又野性。

  头顶一阵晕眩。

  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改变了,变得敏感、脆弱,只要人一落在慕容燕飞怀里,慕容燕飞就能轻易制伏他,甚至用不著点穴,或傻乎乎地拿条铁鍊锁在脚踝上;他的臂弯就是最自然的牢笼,让段玉觿心甘情愿地困缚其中,他的唇瓣像最猛烈的催情剂,用不著直接触碰,只在肌肤上滑过就能引起身体深处的热潮和战栗,他的眼睛是深沉的大海,瞬间就把段玉觿摄入吞没;段玉觿在这阵轻柔、若有似无的撩拨中迷乱了,一下一下地挺动腰肢,寻求更强大、直接的刺激。

  “不要……”段玉觿几乎是呜咽著说出来了。

  如果他不能中止这场无益的试探,就不能理直气壮地享受慕容燕飞的拥抱。一面怂恿情人陪别人睡觉,自己偏又贪恋情人的怀抱,未免太没原则了!

  那细若蚊鸣的哀求打动了慕容燕飞的心。疯狂的时候乱来是一回事,神智清醒的时候不能自制又是另外一回事。

  前者让他付出了生命做为代价,後者则是彻彻底底的卑劣。

  “情不自禁”可不是高贵的节操。

  慕容燕飞从那不断颤抖著发热的柔躯上狼狈退开。和段玉觿一样,他也想在这里狠狠放纵一番,但那要在两人心中都没有隔閤存在的时候。

  有时他真恨自己见月疯狂的体质。野兽当惯了,要当回一个基本上够格的情人还真别扭。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我不继续了……”慕容燕飞坐起身子,把段玉觿抱在怀里,帮他理好衣衫,拍拍他的後背安抚他,像对待世上最高贵、易碎的瓷器。

  段玉觿在他胸前埋住了脸,抽著肩膀低泣,愧悔交加。

  把段玉觿送回居所,慕容燕飞心里还迷迷糊糊地,感觉一点也不真实。

  遍寻不著的人就在身边近尺处,两人几乎是同时由於不同的原因借住在这里,这种巧合,就是所谓的缘份吗?

  父皇努力要把他们暂时拆散,却在无意中把两人又送到一起;如果父皇不是那麽急迫地催逼,他仍然待在宫中处理政事;如果父皇没有要求小捕快换个地方休养暂留,小捕快也还是会住在师兄的别居饮酒度日,说什麽也碰不到面。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把两人栓在一起,阳世的权力无法区隔,亲情的牵绊也不能分割。

  想到这里,那一向冷漠的俊脸上蓦地泛起了笑意。

  骆宗麒见到段玉觿惊惶走避、又满面殷红地被慕容燕飞送回来,清丽的脸上泪痕阑珊;他的脑袋轰的一声爆炸了,耳朵里嗡嗡作响,表情尴尬得不得了,又是咳嗽又是摸头的,坐立难安。

  慕容燕飞知道骆宗麒一定误会了,倒也不多作解释,迳自差人烧水,亲自侍候段玉觿洗浴,换下那一身脏衣服,又和他交谈了一阵子才出门回房,并没打算夜宿在他房里。

  骆宗麒已经守在他回房必经的路上,鹄候多时。

  “我想,你有话要说。”慕容燕飞定定地看著骆宗麒,猜想著不外是“皇嗣为重”、“殿下保重”一类逆耳的忠言。

  骆宗麒的表情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脸色铁青,语出惊人。“太子若是喜欢美丽的少年,我明日便召几个官妓过来,虽然比不上阳信公,总也可以稍微缓解燃眉之急。”

  慕容燕飞不禁蹙眉,他不知骆宗麒竟是这样的人,也一心趋炎附势。“我不需要。”他淡淡地回绝了。

  “很多人都知道,太子和段公子是旧识,却想不到太子会对段公子出手。”骆宗麒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可明白,段公子是故人交托给我的客人,要是出了意外,教我怎麽有脸再去面对故人?”

  慕容燕飞没料到他的防备竟然是针对自己而来的,“不是意外,是缘份。”

  “缘份,那不是纨裤子弟调情的时候最常用的台词吗?以你的聪明,应该想得出更好的藉口。太子府中有的是俊俏侍儿,何必苦苦纠缠我的客人。”骆宗麒长叹一声。

  慕容燕飞的眼神顿时变得十分阴沉,“你把我当成什麽人了?我是认真的。”

  “认真也好,不认真也好,人心隔肚皮,又不能剖出来看。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面子,留在此处的时日里,不要和我的客人苟且。”

  “即使他愿意也不行?”慕容燕飞觉得难以置信。

  骆宗麒点点头,“他还是个孩子,感情并不稳定,尤其是面对像你这麽灵敏又有魅力的男人,几乎能肯定他将会迷失。他在这一刻还是愿意的,下一刻就可能悔不当初,我不希望他在此地借住的时日里,留下任何遗憾。”

  慕容燕飞垂下修长的眼睫,他不打算和骆宗麒强辩,或争取在骆宗麒府内交合的权力,毕竟骆宗麒出於一片善意,所言也不无道理。他只是沉静而坚定地重述,“我是认真的。”

  “我也希望。”得到慕容燕飞的保证,骆宗麒终於松了口气,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有如芒刺在背。

  慕容燕飞和段玉觿开开心心地在骆府中生活,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骆宗麒却像个多疑的父亲般,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主子,请您休息吧!您已经三四天没阖眼了,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住的!”总管捧著浊苦的药汤,呈送到病榻前。

  “咳、咳,不用管我。”骆宗麒面色蜡黄,显然是睡眠失调,肝火上冲;他勉力嘶声道,“太子殿下和段公子现在到哪里去了?在做什麽?”

  “殿下和段公子在後园子里散步。”总管忧心不已,把汤碗凑到骆宗麒嘴旁,“我派人跟著了,随时回报,您还是喝一口吧!”

  “太子武功高强,要是真有什麽不轨,你派去的人阻挡得住吗?”骆宗麒仰天长叹,挣扎著就要起身。“不行,我还是亲自盯著比较安全。”

  “主子……”总管又忧愁又感动。

  唉!为了“那个人”交托的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主人尽力看顾,命都去了一半。不知主人的这份虔诚,能不能得到“那个人”全心的回报呢?

  暂居的时日里,慕容燕飞差人把奏摺全送到骆府里批阅,偶有要事也让大臣秘密到骆府中,借庭商议,澄清吏治的进度并没有缓下来。

  慕容规已经陷入求孙的渴望中,镇日只知烧香拜佛,在香堂里的时间比在议事厅多,以前还偶尔批批奏章的,自从太子回归之後,更是乐得清閒,堆积如山的奏摺连看都不看一眼。

  “这是怎麽回事?”慕容燕飞在收到被饬回的奏章时,脸色铁青。

  出兵的请求准了、任命两君领军的请求准了、彻查流通官银的请求也准了,就是追封养母义妹的请求被批驳了!

  养母义妹是他的家人,待他恩重如山,根据惯例,便是太子的奶娘死後也有个封号,养母难道连个奶娘都不如?那昏庸的老头子不顾念育子之情也罢,竟然驳回他请求追封的奏章,究竟在打什麽主意?

  ……而且老头子已经很久不理政事、不看奏章了!

  慕容燕飞沉默地思索著,眼神阴骘。他唤来服侍的仆人备轿,打道回府。

  他要当面问问那个老匹夫,问他究竟良心何在!

  慕容燕飞一出了骆府大门,一个披著斗蓬的神秘身影便闪入大门,和门丁交谈几句後,又塞给他一包银子後,鬼鬼祟祟地进了门。

  门丁脸色发白,两腿不停地打颤。

  守门多年,他从没收过一毛贿赂,现在却一下子收了一百两,心中惶惧不已。

  而且不收不行。

  贿赂可以拒绝,圣赐却不能拒绝。

  “皇上,您怎麽来了?”

  见到神秘来者把斗蓬脱下,段玉觿一脸惊愕。

  因为一向深居简出的皇上竟然改变装束,潜入臣下府中。

  他的心跳一下子加速了。皇上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吗?

  这不能怪他。他已经尽力避开燕飞了!偏偏皇上又把燕飞和他逼到同一个角落里,罪过不在他一人身上。

  狼隐33

  慕容规变得衰弱了许多,以往眼中的精悍已不复见,胡须和头发白了一大半,甚至变得有些稀疏。

  “觿儿,觿儿,我的好孩子,”慕容规惶恐而急切地拉著他的手;那一双满布皱纹和青筋的老手依然刚健,骨节依然粗大,如今却为了某种难以满足的情绪虚弱了,萎缩了,摸起来像两根枯柴,“你这麽多日不来看我,我实在有点担心。你是不是怨我、恨我了?”

  段玉觿摇摇头。如果慕容燕飞把持不住,接受了郑氏姊妹的诱惑,他一定会将眼前这个老人恨入骨髓;但慕容燕飞没有,他的感情也得以维持澄净,对老人的种种无知举动,也始终能抱持著怜悯和宽容。

  慕容规彷佛松了一口气似的,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愁绪:“我指示了郑氏姊妹使用木樨香,但太子……唉!”

  段玉觿有点心虚地垂眉敛目。

  “好孩子,你比我亲生的儿子还亲。”慕容规还是一样慈蔼,这份爱心曾使段玉觿感激涕零,现在却成为他心上无比沉重的压力。“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不知可不可行。”那苍老的声音颤抖著,“你的头发。只要一点点,真的!”慕容规伸出手去抚摸那一片光滑柔软的黑色丝绸,老脸上泛起尴尬的红晕,似乎也觉得自己要求得过份,“继承兽血的皇族,嗅觉一向特别灵敏。如果有你发上的香味,郑氏姊妹……应该就能得到太子的宠爱。”他惭愧无比地低下头,几乎不敢再看段玉觿一眼。

  段玉觿的心思直往下沉。他早该知道,慕容规是不会放弃的。

  “我给你。”

  慕容规没有查觉段玉觿眼中那决绝的目光,只为他的善良体贴感动不已,心中暗自发誓,若他因此抱了孙子,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他一定将段玉觿立为太子妃。

  段玉觿默然走进房间里,修长的背影看来是那麽孤寂,长发在他背後披垂至腰际,美得像倒映山脊的湖水。

  慕容规却恍然不觉,只焦急地在外等待。

  嗖的一声,房里闪过一道剑光,慕容规慌张地冲进房里,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段玉觿一头及腰的长发落了下来,成束地躺在他手里,柔软明亮,好像还有生气;断处却很高,留到肩上,长发变成了短发。

  那对澄澈安静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鄙视,有的只是一迳的宁静和怀念。

  怀念什麽?

  也许是过去。

  从前的慕容规,绝不会对他做出这样的要求。

  慕容规既悔又恨,讷讷地说不出半句安慰或道歉的话来。

  贪婪侵蚀了他的心,也让他伤害了他最疼爱的孩子。

  慕容燕飞好不容易回到宫中,枯等数日,皇上竟然不在寝殿里,其他卫士对皇上的去向支支吾吾,一再保证绝不知情,把他惹得恼火不已。

  “这几天父皇上哪里去了,值班的卫士们竟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们是干什麽吃的?”

  “禀太子,皇上说,他去去就回来。”

  “那他人呢?”慕容燕飞板著一张脸,寒气四射。

  “我……我……”侍卫的表情十分惶恐。其实皇上几天前出宫後,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只是表情变得很呆滞,好像受到什麽打击似的……

  皇上吩咐,他要一个人单独地安静几天,这些日子都会待在先后生前所居住的栖凤殿里,不接见任何人;若遇上太子前来探视,只要推说他出去了。

  太子久候却找不到皇上,简直要吃人了!看他那严厉的表情和抽搐的五官,想来也不会有什麽好事。

  太子正和卫士们僵持不下之际,一道香风吹拂而来,带著比往常更多的热情和诱惑,嬝然飘入。

  郑氏姊妹还未走近,卫士们已痴了一大半。

  这批忠心耿耿的侍卫对郑氏姊妹一向没好感。她们面对皇上太子的时候是一个模样,面对地位不如她们的下人时又是另一付模样;可是现在,这群心怀不满的卫士们却一个个软得像滩烂泥,郑氏姊妹简直可以任意摆布他们。

  “参见太子。”郑氏姊妹在慕容规和慕容燕飞面前总是表现得非常恭敬,无懈可击,不,比平时更完美。

  但是她们的完美反而让慕容燕飞有了戒心。

  “你们怎麽能到这里来?”慕容燕飞冷著声音问。

  “皇上说,我们姐妹可以自由出入宫中任何地方,不受宫禁限制。”郑紫兰软语答道。

  “包括他的寝宫?”慕容燕飞的脸色已经由冷漠淡然变得铁青。

  老头子若是自己看上了这对姐妹,收为嫔妃便是,何必一直把郑氏姊妹往他怀里塞?

  “太子若有疑虑,何不亲自问皇上呢?”郑青兰接道。

  “我会问的。”慕容燕飞转过头去,准备离去。

  “太子请留步。奴婢亲手准备了一桌简菜,帮殿下接风洗尘,请殿下赏光。”郑紫兰那娇美又柔细的声音响起,勾魂摄魄,简直可以把心脏从胸腔里挖出来。

  慕容燕飞摇摇头,觉得木樨花混著蘅芜的尾後香真是世上最怆俗的气味,“两位是我的贵客。美意心领了!我马上要走。”

  慕容燕飞正想快步离去,却在这阵香风中嗅到一丝不同凡品的芬芳,不觉缓下脚步,“两位姑娘换了香水?”

  郑氏姊妹本已失望地垂下头来,见慕容燕飞暂留,满脸欢喜,以为他回心转意了。

  “不是。皇上把一束头发御赐给奴婢,叫我们分成两股,簪束在发髻上。皇上说,殿下喜欢这种馨香。”郑紫兰说。

  “他从哪里弄来的?”他的手指已经攒得死紧,不停地发抖。

  “据说是从活人头发上割下来的,请殿下不必忌讳。”郑青兰说。

  慕容燕飞铁青的脸色又因为怒气而恢复了血色。他丢下郑氏姊妹,快步出宫回骆宗麒府,不理会两位美人泪眼殷殷盼望。

  事情至此,已无转寰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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